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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枝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口软绵绵的棉花糖,又像走在云上,轻飘飘地。 她虽然忘记嘱咐他要想自己,但他记得。连枝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向上的弧度。 忽然,后座的车窗被敲响,连枝惊了一下,转过头,却发现舅舅不知何时站在了车外。 连枝脸色瞬间一黑,明显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 窗上映着舅舅那张大脸,嘻嘻笑着,眼睛放光似的盯着连枝身边的祝丞结。 车外,祝丞结和连枝站在一起,舅舅站在对面,他搓搓手,乐呵呵地。 舅舅记性不好,早就忘了对面的祝丞结是前年自己讹过的人,只是瞧见这人气质不一般,穿的戴的都挺讲究,这递过来的烟,都是绝佳的好烟,一定很有钱。 再看看他和连枝的样子,那男人应该是他侄女的男朋友没错了。 舅舅自来熟,自我介绍是连枝的亲戚,又随口问了祝丞结几句,想打探打探情况。 连枝脸臭得不行,不断催促祝丞结先走。 祝丞结倒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先是散了烟,又礼貌地应了舅舅两句,转而说自己还有事,改日再登门拜访。连枝好想直说你不用对他那么客气,可忽然又觉得,他似乎对谁都很客气,也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 祝丞结告了辞,朝连枝颔首,打开后座车门。出租车很快就驶远了。 连枝转身,准备回家,舅舅立马拉住她问东问西。刚才的男人是你的谁,家里做什么的,怎么认识的…… 连枝一概不答,自顾自往回走。舅舅不依不饶,还怪她闷葫芦,舅舅这样问也是关心你,万一你被骗了怎么办? 连枝在心里翻白眼,说:“我跟他不太熟。” 舅舅心情却很好的样子:“不熟?我都到你们牵手了!哎呀,我们枝枝长大了。”他跑在连枝前面,率先往楼里冲,嘴里还嚷着:“姐!你女儿谈朋友了!” 连枝脑袋嗡嗡响,刚被治愈的心又开始焦躁起来。 对于舅舅口中的她的男朋友,连枝是矢口否认的,连母也就觉得是舅舅看错了。 昨天才帮他还了钱,今天又登门来访,连母问他:“你又来作甚?” 舅舅提了提手里的水果,“姐,我这不来看看你嘛!” 嘭的一声,连枝关了卧室的门。 这声音是专门摔给舅舅听的。 * 那天下午,连母在准备晚上去摆摊的工具,正准备出门时,连枝从屋里出来,说要和她一起去。 虽然青城的冬天不比北方冷,但迎面吹着寒冷的风,连枝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这样的天气,哪里有人愿意出门买吃的。 冬天的生意确实不好做,一过了八点人就更少了。寂静的街道上,只有两三个小推车还在坚持。没顾客的时候,老板都会坐在火炉边烤烤腿,再刷刷小视频。 连枝坐在一边,她今天过来,旁边的熟人都会问她mama一句,“哟,女儿来帮你一起卖饼啊,真孝顺哦!” 连母呵呵笑。 熟人问起连枝现在的工作,连母说还在念书,那人一听,“多大了还在念书,小姑娘谈恋爱了吗?要不要给你介绍哇?” 连母就说不用,孩子现在要好好学习。 熟人又问在什么学校。 连母嘴角快裂到苹果肌,回复熟人后,对方一脸震惊,“你女儿真厉害,不像我们家那……” 寒暄到了尽头,街道又安静了下去。 连枝低头玩手机,连母把凳子搬到她身边。自从昨天那事发生之后,连枝就没主动跟连母说过一句话。 而对方也没问她昨晚去了哪里,也没指责她不接电话。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这是连母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 小推车前的瓷盆里烧着柴火,火苗燃得旺,光映照在脸上。 “你舅舅比我小八岁,是你外公唯一的儿子,所以全家人都很宝贵他。我还记得,小的时候你外公外婆忙,没时间照顾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我来带。他们常说,你是jiejie,你应该多让着他一点,多帮着他一点,慢慢地,照顾他就变成了我的责任,也成了习惯。” 连枝还是没说话。 连母继续说:“当年你爸爸出事,我一个懦弱女人家根本说不上话。那时候要不是你舅舅带人过来,那件事根本不能了结。昨天他被一群大汉押着,叫得那么惨,你说,我这个当jiejie的哪能眼睁睁看着不救啊。” 人有时候真的太复杂了。 连枝想起小时候,有记忆以来吃到的第一朵棉花糖是舅舅买给她的;半夜生病而爸爸不在家时,是舅舅冒着雨骑自行车送她去诊所;哦,还有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个洋娃娃,好像也是舅舅打牌赢了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有时候连枝都会怀疑,当初那个舅舅和现在这个舅舅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陌生,变得无耻,变得嗜赌如命不可理喻? “可是你这样明明就是在纵容他。”连枝没有看她,而是盯着那火苗,“现在是法治社会,要债的要是把他弄坏了,更没法要到钱了。可你帮他还了钱,他能长什么记性?下次他还是会去赌,甚至赌的时候还会想,反正还有一个帮我兜底的姐。” 这话直捅心窝窝,连母半晌没搭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