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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女孩子睡在吴兴祚和东北人的舱室里,吴兴祚在舱室地面上打地铺。 经此一役,麻将搭子们成了生死之交。生死之交岂能言赌?此后再没人邀吴兴祚打牌。 有广州的历险,邮船再靠港、他们上岸消遣时,陶星沅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吴兴祚,不用他费口舌。 嗯,仍旧不改她那斯巴达人的风格,只对他! 第9章 他乡异国 三十七天后,邮船抵达法国马赛。众人在马赛停留一晚,随即北上巴黎。到巴黎后,大家分道扬镳,去英国、比利时、德国,或是留在法国,各有各的前程。吴、陶二人自去柏林。 到柏林的第二天,俩人即去街上找房子,穷学生承受不了旅馆的费用。 “亲爱的祖国,你不必担忧,莱茵河的守卫站得坚实而忠诚……”一队士兵举着旗帜高唱普鲁士军歌从他们身边走过,“我们的誓言回响,大河卷浪,旗帜在风中飘扬……”这是一战结束后的第六个年头,屈辱的《凡尔赛条约》在德国人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 柏林是座壮丽的城市,普鲁士王国和德意志帝国在柏林留下恢宏建筑;柏林又是沉重而感伤的城市,战争留下的创伤还留在城市的记忆里。神情凝滞的伤兵露出两条残腿在街头乞讨,陶星沅往他的布袋里放了几个硬币,士兵没有反应,他的眼里只有过去,没有未来。 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前一年的11月,德国政府启动新的货币——地产抵押马克(地租马克),代替已沦为废纸的帝国马克。现在,一美元兑换4.2地租马克,通货膨胀停止,原本持有美元等硬通货的外国人,在汇率兑换上获得的巨大便宜也戛然而止。 报上登载的出租屋非穷学生可以承担,有钱登广告的人,房子不会差。吴陶二人在街上走,逢人便问是否有房子出租。两人最终在日夜不休地传出打字机声音的一条街上安顿下来。这是报社区,房东说,在这条街上租住的几乎都是作家,他们聚集在报社的周围,好像蜜蜂攒集在蜂巢中。房东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一子一女,丈夫死在一战。与穷作家为邻好过与劳工聚居,他们忽略掉打字声。 “你是?”房东是板正的德国女人。 “我是她表兄。” “嗯。”女孩儿看一眼吴兴祚,“一表三千里”的那种! 房子在一座破旧建筑的二楼,进门就是厨房,一目了然,三个屋子!吴兴祚在心里搓小手,他是不介意与星沅共居一室的,最先可能要挂个帘子,日子久了…… “你住这间,你住那间。”房东往左往右各指一下,打断他的遐思。 子大避母,蛮夷不讲礼仪!吴兴祚在心里翻白眼。房东的儿子十一岁! 两个人都在房东那里包早饭和晚饭。吃饭是吴兴祚最享受的时候,他可以在厨房里遇见妻子,佳人若是不绷着脸更好。德国人实在,在饭菜的内容上不克扣,尽管房东的厨艺有待商榷。 只是厨房连通所有的屋子,这个“九省通衢”的位置不利于传情达意。语言分国界,神情不分,吴兴祚脉脉含情的蓄势总是被往来进出的人打断。 来到德国后,吴兴祚很快便发现陶星沅身上的一个变化,女孩子原本平坦的胸前突然鼓胀起来。他第一次看到时正在吃早餐,女孩走进厨房在餐桌旁坐下,吴兴祚一口火腿噎在嗓子里。在中国,女人是束胸的,无论是谁都不显出胸前沟壑,除了贫苦的人。而此际在欧洲文胸已取代紧身胸衣,宽松健康是主打风格。显然,陶星沅从善如流。吴兴祚看愣了,一顿饭他频频瞩目女孩要害,十分心动。泰然自若的女孩慢慢红了脸,她后来一直用两只手捧着面包吃,试图以手臂遮住自己,但挡不住对面男子情难自禁的目光。 饭后,陶星沅径直出门,吴兴祚跟上去。在廊道里,女孩停下脚步,转向他。 “星沅,你有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女孩头一次主动要跟他说话。他欣喜。 “嗯。”女孩突然出脚狠狠踹他一下,接着把自己鞋子在他裤腿上揩抹两下,转身离去。吴兴祚知道为什么,自己咎由自取。可是他很想问一句陶星沅,要是他肯再挨几脚,女孩子能不能今晚不要只抱着面包啃。 吴陶二人俱考入柏林大学物理系,陶星沅从本科三年级读起。吴兴祚则直接开始攻读硕士学位,且获得洪堡奖学金。 陶星沅不久便在房东家的厨房里消失了,吴兴祚向房东打听,房东说女孩子在外面吃。在外面吃?她哪来的钱?他恍悟妻子手头拮据,一万银元一分为二,勉强能支撑两年的用度。柏林大学人才济济,更何况要和母语为德语的人争抢名额,对妻子来说,获得奖学金实非易事。 吴兴祚在图书馆里找到妻子,“星沅,说个事好吗?” 女孩自顾自低头看书,不理睬他。 “身体乃一切之本钱,吃饭不能糊弄,”他长话短说,争取在妻子赶他走之前把话说完,“房东那里的饭钱我帮你交,好不好?” “滚!” 吴兴祚想再没有自己这样的拿热脸贴冷屁股,“这是在图书馆,说话文明点。”他温声说。 “别打扰别人看书!” “那咱们出去说。” “没空!” “饭钱算是我借给你的,等你毕业以后工作了再还给我。”他见女孩没吭声,“你愿意算利息也好,息钱你看着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