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好……好啊……”于星河指着她踉跄一步险些摔倒。 禁军过来赶人了,叫顾飞扬多少卖他们一个面子,别耽误他们办差才好。 事已至此,顾飞扬也没说什么,和明泽一道将于星河扶到一旁。 于星河整个人都有些呆怔,喃喃自语了什么,忽又站起来向废墟冲去,却被顾飞扬一把拦了个结实。 “夫子!” “是我!我是害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夫子想干什么?想陪他一起死吗?再者说来,他现在是生是死尚不知晓,夫子倒不用这么着急。” 于星河剧烈喘息着,又一屁股跌坐在石上,用手攥拳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我原本想着,今日小年,可以有个由头宴请他,就当是我这个舅舅给他赔不是……为此,我还找了几位昔日同窗一道相邀,但没想到……” 明玉珠道:“夫子觉得这不是意外?”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虽有些慌乱无措,但到底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真相。 “王娘子,是禹城之人……她底下还有人行刺过萧源……我混迹秦楚楼多年,早就和这里有了感情,看到楼中姑娘被迫害,岂会袖手旁观……但在宴请萧源的时候,我却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罗红前脚刚送我离开,后脚秦楚楼就着了火……” 他说的虽然杂乱,但逻辑却一清二楚。 明玉珠面色沉冷,若真是王娘子一手策划的,那这次,她和秦楚楼的姑娘都将死罪难逃。 明泽看上去也十分着急,王娘子对他有恩,他自是不愿看到她沦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他道:“羡安,有没有办法……” “那就看萧源了,”顾飞扬道:“看萧源是否还活着,若活着,兴许还能逃脱一个死罪……” 明泽抿抿嘴,又小声对他二人说道:“早先陈鹏他们也想带着蓝尔加王子来秦楚楼过小年,但就在昨夜,蓝尔加王子在秦楚楼受了气,扬言再也不踏足一步,今夜,他们坐着花船游湖去了……” 顾飞扬蹙眉,难怪他没看到哪些熟悉的面孔,原来是这些人今夜根本不在。 王娘子惯会左右逢源,轻易不会得罪恩客,更何况还是他们这群半大的小子,就算说了难听的话也一笑而过不和他们计较。 能把陈鹏和蓝尔加惹怒,很难不是为了今夜这场大火做准备的。 因为,若是人来了再赶,肯定会引人注目。 禁军那边问完了话,大理寺也派人过来接手此事,楼中的尸体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最终也没发现萧源的踪影,不过众人已是心知肚明——萧源应该是平安的。 果然第二日,萧源就出现在大理寺。 大理寺连夜审了秦楚楼众人,倒也没发现什么嫌疑之处。 只是打铁水的艺人莫名不见了踪影,既没找到人,也没找到尸首,一时间,所有嫌疑都指向了那艺人。 “二皇子说了,务必要严查,京中多年未有这样的大火,还是在年关,不论是刻意为之,还是意外,所有百姓府邸以及店家商铺都应该有所警醒。至于王娘子他们,暂时收监大理寺,还要再一一详查之后再定罪论处。” 子丑打听消息回来,在迎晖堂向众人报备。 顾飞扬微微沉吟道:“萧源怎么说?” “五皇子说昨日着火之时,他的侍卫第一时间将他救了出去,因不知火势会如何发展,第一时间将他送回了府上,而他被浓烟呛咳的也有些不省人事,故而昨夜没能及时到达现场。” 明玉珠却道:“与他一同宴饮的,救了吗?” 子丑摇头:“死亡名录中,好几个都是朝中官员,亦是于夫子所请的昔日同窗。” 董天知听闻却是狠狠一拳打在桌子上:“他也真是够狠的,多救几个人又能如何!” “五皇子说了,他只带了杨侍卫一人,后悔没多带几个贴身侍卫,也没能多救几人。” 顾飞扬却一声冷哼,眼底一片清明:“只带了一人?他身边常年蛰伏着五人,难不成都是摆设?连自己整日装出一副慈悲心肠的事都忘了吗?” 董天知又十分懊恼道:“这几日我旁敲侧击的向王娘子打听,她却不曾泄露分毫,我都忍不住要怀疑,她根本不是什么禹城人氏,只是一个受王妃之托的普通人。现如今看来,却是她藏的太深,太完备了!” “她连楼里的姑娘们都瞒着,何况是你……”明玉珠看了一眼门外,冬雪窸窣落下,用不了多久,那片黑的焦炭一样的废墟,都会被白雪覆盖。 那些死在这场大火里的男男**,也将在年关之前发丧掩埋。 “我不确定王娘子是不是为了我……但我却宁愿没有这场大火,哪怕真能把萧源烧死,我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切。” 明玉珠话音落,冰凉的手便被顾飞扬握紧。 她看向少年漆黑的瞳仁,亦在他眼底看到脸色苍白的自己:“失去至亲,太痛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见多了会麻木?” “郡主……” “其实不然,见多了,反倒会更痛,这世上的疼痛,真的可以累加,世子,是真的。” “我明白。” 小蓉山秦楚楼遭此大火,伤者上百,死者四十。 奏报上呈,龙庭震怒,严令彻查此事,并叫与此相关联的京畿府尹也严查问罪。 一时间,京中的防火令更是严上加严,禁军整日巡逻,甚至还禁止燃放焰火悬挂花灯。 萧源跟随卢主簿进入大理寺天牢的时候脚下一滑险些没站稳,卢主簿赶忙搀了他一把。 “二殿下小心,这眼下京中防火,天牢的油灯也是能少点就少点,光线昏暗,下官扶着您!” “这倒不必,方才台阶有些滑。”萧源松开他,整理了一下衣袍。 大理寺天牢因建在底下也确实潮湿昏暗,要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冬暖夏凉,此刻外头大雪纷飞,地牢之中却暖意融融。 狱卒见到来人,纷纷侍立两侧。 牢中虽打扫的还算赶紧,但霉烂腐臭的气味依旧灌的人眼酸。 “您瞧瞧,这地方如此腌臜,殿下要审问犯人,下官应该为殿下把人提出来才是,可一旦将人提出来,又恐会惹人注意,就是委屈了殿下……” “不委屈,还没谢过大人行此方便之举。”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 卢主簿手脚麻利的打开一间暗室,里头一张桌椅,一盆炭火,再无别的东西。 “殿下稍后。” 卢主簿说完就退了出去,不一会的功夫,提了个人进来,却是秦楚楼楼主王豪。 王娘子身上的火伤已经得到妥善包扎,因尚无证据证明是她故意纵火,因而也无囚衣加身,只是暂时收押。 萧源在桌后坐了,王娘子一见了他,立刻跪下来道:“五殿下!一切都与我楼中姑娘无关,还请殿下念在往日情谊之上,宽恕了我楼中的姑娘们吧,都是罪妇不好!罪妇不察,害死这许多人命,也害的殿下受了惊吓!” 萧源的表情隐藏在暗室的阴影处,无法叫人洞悉。 卢主簿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出声,便忍不住道:“这……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惨案,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既开门做生意,便要保证每个进入你楼中的人,都能平安无虞才是。说到殿下,也是殿下洪福齐天,半点皮毛没有伤到,如此,便是好事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是是是!”王娘子掩泪痛哭道:“若罪妇能逃一死,往后余生一定天天吃斋念佛超度亡灵!” 她哭的哀切,卢主簿听的也有些心疼,毕竟算起来,他也是秦楚楼的常客。 正要替王娘子再求求情,萧源却缓缓出声道:“我没死在楼中,王娘子很失望吧?” “殿下!”王娘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殿下这说的什么糊涂话!罪妇宁愿自己身死,也不想叫殿下伤到一分一毫啊!” 黑暗中,萧源发出一声冷笑,忽又转头对卢主簿说道:“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这……” 卢主簿虽然有些犹豫,但心想既然都已经把人带来了,再退让一步也不算什么大事,便拱手告退出去。 暗室的房门被关上,以至于这房中光线愈发阴暗。 萧源起身走到王娘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为何要行刺于我?” “殿下这说的什么话!给罪妇十个脑袋!罪妇也不敢行刺殿下啊!” “我没问这大火是否是你刻意为之,就代表我已知晓这其中缘由,你这样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死到临头,你难道还想把这些个隐秘带到地底下不成?” 王娘子的哭声戛然而止,抬头和萧源对视。 墙脚的炭火发出哔啵的炸响,萧源的半边脸被那炭火映照出赤红的颜色,却是面目死沉,无悲无喜。 而另外半张脸,于阴暗之中好像长出了獠牙,随时只待扑出黑暗,咬上她最脆弱的颈项。 “你为了杀我,不惜杀死那些无辜之人,要知道,那些人,不仅不曾为难过你,还曾是你秦楚楼的立身之本!都道,最毒妇人心,如此看来,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