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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达越说越是愤慨:“辛醇这个匹夫!美名在外是他,中饱私囊也是他!皇上这次给禹城拨的军饷够他吃一辈子了吧!就算此事与萧源无关,我也看不下去!绝不允许此等国之蛀虫依旧为祸朝纲!” 顾飞扬看了明玉珠一眼,见她眉头紧锁,便将她想的问题说了出来:“贪污一次够他吃一辈子,那如果贪污十几次呢?” “什么!”徐达大惊:“他疯了不成!贪得无厌也就罢了,可他平日里还要做出一副穷酸样!这些银子他要留到什么时候花?留到去了阴曹地府花?” 顾飞扬摇头:“大人很快就能知道了,二殿下已经带大理寺的人拿走了辛大人。” 徐达张了张嘴,他生气归生气,愤慨归愤慨,那毕竟也是自己共事多年的同僚,听他被抓,也有点兔死狐悲。 “唉!想他高高在上,贵为六部尚书,这些年一路走来何其不易,何苦来哉呢!不娶妻!不生子!一门心思为国为民!还培养了那些寒门举子!如此高风亮节,偏偏还是败给了一个‘贪’字!” 确实,辛醇的罪名若是坐实了,所作所为也着实叫人唏嘘。 徐达临走之前还在跟顾飞扬确认:“我儿子的仇,不共戴天!就算抓不到萧源的把柄,我也不会让他日子过的安稳!” “大人放心,他已经开始露出马脚了。” 徐达显然不能放心,但眼下他唯一能合作的人便只有顾飞扬了。 目送徐达出了迎晖堂,顾飞扬的胳膊被明玉珠挽住。 他蹙眉道:“你相信是辛醇干的?” “为什么不是?”明玉珠反问他:“能接触到兵部运往禹城的粮饷,还能不动声色,欺上瞒下的掉换,除了兵部尚书有这个权利,谁还有?” “但你我都知道,应该不是他。” 明玉珠长睫微垂,目光森冷的看向庭院。 冬日已尽,春信已来。 屋檐下吊着冰錾,正在日光下缓缓滴水,融化。 她不敢细想,也不敢深究,有些事情,想的越多,一颗心便只会比冬雪更冷,比冰錾更硬。 她收拾情绪在顾飞扬胳膊上拍了一把:“我原以为此事还要靠小弟在兵部搜集证据,没想到你竟出其不意的把粮饷劫了,胆子够大的。” 顾飞扬听的有些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会怪我一时冲动,但我想过了,就算是冲动我也要动一回,不然等回了靖平,这些事就没人管了。” “嗯……”明玉珠又抬头问他道:“顾飞扬,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你告诉我,我不怪你,我只是不想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少年郎张了张嘴,有些局促不安。 他果然不擅长撒谎,明玉珠一眼就读懂了他的目光:“你说吧,我不生气。” 他这才支支吾吾道:“萧,萧源要联合外敌趁禹城奔赴北阙战场的时候攻打禹城。” 明玉珠抓他的手不由一紧:“外敌?哪个外敌?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着急。” “那你也要告诉我啊!”她脱口而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瞒着我!顾飞扬!” “我……” 明玉珠还要再说什么,却在他漆黑的眼底看到失态的自己,只得连忙闭了一下眼睛,好叫自己冷静下来。 但根本没用,年前,蚩然几次三番sao扰边境,侵占疆土,jian|yin掳掠,禹城选择的是保守关卡,对关外三郡几乎是拱手相让。 为此,她每每想到关外那些百姓要面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她就也不能寐。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无知无觉的物品,可以随意丢弃! 但大沛和禹城确实舍弃了他们,那些曾被她一寸寸夺回的山河也被舍弃了。 原以为将士们祭献血rou之躯,保的是家国安宁,保的是安居乐业,结果这才几年,那些地下的血rou尚未完全腐朽,关外的土地又重回蚩然的手中! “我到底在做什么?”明玉珠看着他道:“顾飞扬,你说,我到底在做什么啊?禹城,明明已经岌岌可危,大沛也已经岌岌可危,我却还在执迷不悟的追寻真相,为了这个真相,难道要更多人牺牲,更多人死去,才算圆满吗?” “阿姐,你别急,爷爷不是已经回靖平了吗?我和爷爷商量好了,待他回靖平后就让董师父悄悄带兵驰援禹城,定然不会叫蚩然破关!” “不行!”明玉珠坚定摇头:“我得回去,禹城关非同小可,不可冒险!” 言罢,她就有些慌张无措的想要去收拾行李。 顾飞扬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但没想到她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却大的很,险些将他甩脱出去。 顾飞扬吃痛,再次叫道:“阿姐!你在大沛已经是个‘死’人来!” “禹城定然欢迎我回去,父王也不敢说什么。” “是,你回去守城,是不敢说什么,但若皇上事后问账,你有罪,禹城也逃脱不了!” 明玉珠牙关紧咬的看着他,四目相对:“你就应该早点告诉我,我隐瞒身份跟着师父回去!” “我就没打算告诉你!”顾飞扬直截了当:“眼下禹城的危机跟你无关,你记住,你已经不是镇西忠勇大将军了,你只是明玉珠!” 明玉珠的身子晃了晃,脚步虚浮,吓的顾飞扬赶紧将人扶稳在怀:“阿姐!” “我要被你气死了!” “我!你连我都受不了,那你若真回了禹城,面对蚩然的千军万马不是更受不了!要我说,你还是听我的,给爷爷和董师父一个机会,禹城难道还离不开你了吗!” “禹城关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我知道!”顾飞扬高声强调:“我还知道,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萧源稳坐军中帐出卖禹城,就算有十个你在前面冲锋陷阵也没用!咱们得先把萧源除了再说!” 明玉珠蹙眉看他,在少年郎的眼底看到灼灼的亮光。 “那禹城……” “你是觉得我爷爷还不如你?”顾飞扬冷哼道:“他好歹也是开国四王之一,你是不是都给忘了?” 明玉珠这才逐渐冷静下来,由顾飞扬扶着,在迎晖堂的椅子上坐下。 她冷静下来之后便认真思考道:“萧源此举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想以此削藩?那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禹城王没能守住关卡势必要被定罪,削藩更是早晚。 可蚩然一旦破了禹城关,大沛便国门大开,任由蚩然在西境肆意奔袭! “还是……为了让我回禹城?揭穿我的身份?” 顾飞扬道:“不管为了什么,禹城关不能破,你也不能回去。至于他想做什么,我们也不用知道。” 明玉珠蹙眉,略微沉吟过后有些不解:“你想做什么?” “我要让他为蓝湖之战付出代价,一旦他被定罪,他就不能带兵去往北阙,蚩然和他也就不能联手。” 明玉珠想了想,再次抓住他的手道:“你拿到了他的罪证?” “没有,我不过是把他写给蚩然的密信誊抄了一份,着人快马加鞭送给了禹城王。” 明玉珠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竟还有些哭笑不得:“你果然比我还要了解我父王。” 顾飞扬看她笑了,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反握住她的手,似乎唯恐她会消失一样。 “阿姐,你看,我是有用的,我不希望你孤身一人留在京城,和萧源那个狐狸斗。我也不愿看到你再披甲上阵,拿着兵器去战场杀伐,我可以保护你。” 我可以保护你。 明玉珠因这几个字鼻头酸涩,连眼眶都有些发红:“其实,如果没遇到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做,也许到现在也不能把萧源怎样,又或许,我已经死了……病死的,或者是刺杀萧源不成,死了。” 顾飞扬听了这话却心如刀割:“不会,永远不会,你我还要回靖平,还要成亲,还要白头到老长命百岁。” 明玉珠挤出一个笑来,正要再说什么,便见董天知从外头急急进来:“世子,郡主,辛大人是怎么回事?” 明玉珠有些惊讶道:“你不是去成太医那里解毒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董天知道:“成太医看了萧源给的药,很快便认出这是他徒弟配的毒药,虽方子有些变动,但他那边有现成的解药也能解。” 明玉珠松了口气,当初她也是在赌,赌萧源的解药并非无解。 萧源出身皇室,想必所用毒药应该也跟皇室有关,而成太医曾是太医,兴许有解。 没想到被她赌对了。 “那就好……”明玉珠道:“辛醇贪墨运往禹城的粮饷被徐将军发现,眼下大理寺已经把他拿下了。” 董天知吓了一跳:“辛大人?不应该啊。” 几乎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会说这么一句话,但越是最不可能的人,越是做了最不可能的事。 “对了师父,你来的正好,眼下你得立刻启程回禹城。” 董天知不解:“为何?我和郡主一起来到京城,眼下怎么弃郡主一人在此?” 顾飞扬不爱听这个:“小爷不是人吗?有小爷呢,师父你怕什么!” 看他还要争辩,顾飞扬索性把萧源的计划跟他说了:“要你回去是为了接应我爷爷,你二人联手,务必要守住禹城!” 董天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惊了好一会。 反而明玉珠疑惑的问顾飞扬:“若我和师父坚持要在萧源府上不回来,这禹城,你打算叫谁接应顾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