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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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平将好运符拿出来,放到郁桓的手心,然后与他十指相扣:我来得太晚了。 不晚。郁桓说,阮阮一年出现一次,只要在一年中的任何一天来了,就不算晚。 这是他七岁时就说过的话。 郁桓从五岁开始等他,如今已然八十六岁,竟等了他八十一年。 阮秋平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带着发颤,一张口便要忍不住哭出来。 就在这时,郁桓忽然又咳了起来。 郁桓咳地止不住,整张脸都通红了起来。 阮秋平慌慌张张地伸出手,用治疗术为他治疗。 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的时候,郁桓终于停止了咳嗽,阮秋平身上的变换术也支撑不住,哗然碎去,一阵银白的光带走了他八十六岁的模样,重新变回了那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没了皱纹的遮挡,他眼眶红地愈发明显,像是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了。 郁桓看着这么的阮秋平,神色有些恍惚,仿佛两人齐齐回到了少年时。 阮阮变年轻了。郁桓轻声说。 阮秋平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衰老术没能支撑到最后一刻,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目光有些焦急,似乎想要重新施用法术,让自己老回去。 可他刚刚用法术治疗了郁桓,已经没有功力再使用他本就学得不好的衰老术。 看着阮秋平一脸慌张的样子,郁桓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最开始,对年龄差在意的人,明明只有他郁桓一人。 因为他日渐衰老,因为他的爱人永远年轻,他看着两个人不断拉长的年龄差,总是会感受到无力与苦楚。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更害怕郁桓衰老,更害怕自己年轻的人,变成了阮秋平。 他的阮阮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永远20岁出头的青年,可却为了顾及他这个凡人的自尊心,日日下凡前都要将自己衰老成七老八十的模样。 没事的,阮阮。郁桓握上他的手,声音越发缓慢了,你这样也很好,我已经好久,没见过你原本的模样了。 过了一会儿,郁桓又轻柔地说:别哭了阮阮。 我没哭。阮秋平抹了把眼泪。 阮阮走吧。郁桓说话越来越吃力了,我马上就会变得很难看,我不想不想吓到阮阮。 阮秋平握紧郁桓的手,哑着嗓子说:我不想走,我想陪着你。 郁桓很是微弱地笑了一下,可似乎连睁眼都费劲儿了:那阮阮我睡一觉也许会做个美梦,阮阮不要吵醒我。 好。阮秋平颤声道。 郁桓便闭上眼睛睡了,还牵着阮秋平的手。 他睡的时候,唇边仍挂着浅浅淡淡的笑。 像是真的,正在做一场美梦。 只是再也没有醒来。 . 郁桓牵着阮秋平的手无力地松开了,床头机器上的心跳变得平直。 空气变得很静很静。 阮秋平很执拗的重新握上郁桓的手,可是郁桓再一次松开了他。 一阵冰冷的,像是风暴一样的东西,瞬间席卷了他的心脏,心脏部位出现一瞬被连根拔起的疼痛。 没关系的。 阮秋平对自己说。 郁桓又不是真的死了,只是历劫而已。 郁桓回到天上了,以后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再也不用一年接着一年的等他了。 郁桓马上就要被封神了,该变成名副其实的吉神了,他该为郁桓感到高兴才对。 阮秋平就这样一遍一遍的劝告着自己。 可他还是将郁桓冰冷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第40章 祈月学长喊我们走了。景阳说,说是我们的这门课程彻底结束了。 阮秋平沉默了好半响,才忽然问道:吉神什么时候会回到天上? 景阳说:按照以往历劫仙君回归天上的经验来看,吉神彻底回归,怕是要等到今天晚上九点,毕竟他还要到鬼界喝忘情水。 原先的忘情水是直接在浮华门前喝的,可很多历劫归来者知道自己是下凡历劫的仙人之后,便开始拒绝喝忘情水。 于是浮华门的管事处直接将忘情水这一环节搬到了鬼界。 当历劫的仙人们以为自己是凡人,以为忘情水是孟婆汤,以为不喝这孟婆汤便不能投胎转世,便又都配合得很。 对了。景阳顿了一下,说,你的忆情汤准备得怎么样?现在鬼界大门看守得严,你怕是不能闯进去阻止他喝忘情水了。 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再加上千年莲熬煮就成。 千年莲摘下来后只能存活一天,忆情汤制作完成后只在三天内有效。 于是阮秋平不能提前做这些,只能等郁桓回归了仙界再做。 你们先回去吧。阮秋平垂下眼,说,我想留在这里,处理完郁桓的后事。 . 郁桓的后事十分好处理,也不知道郁桓生前是怎么描述的阮秋平,即便他此刻已经变回了二十多岁的模样,郁桓的律师还是一下子找到了他。 郁桓的公司和财产已经处理好了,一部分捐给了慈善机构,另一部分却全存放在一张卡里,被留给阮秋平。 律师将卡递给阮秋平的时候,说:这张卡里除了货币,还留存了大量保值的黄金,郁老先生说,这张卡留给你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希望您以后,无论何时来这边,都能玩得开心。 阮秋平垂下眼。 他怕是要辜负郁桓的一片好心了。 郁桓离世之后,他的下凡实践课程也会自然而然地结束,他从此也许不会再有下凡的机会了,也不会再用到这张卡。 虽是如此,阮秋平还是接过了这张卡,哑着嗓子问道:他还有留别的什么话吗? 律师将一个信封递给阮秋平,说:这是郁老先生的遗书。 遗书? 阮秋平接过那个信封,颤抖着将它打开。 上面的言语只有短短一页,且字迹潦草,似乎写得相当吃力。 致阮阮: 我这段时间总是觉得你快要来了,一听见有人推门,便会激动上些许。 人竟然也精神起来了。 我觉得我能撑到见到你,可却又害怕有什么万一。 于是我便写了这封信,愿见字如晤。 前几日我在网络上挑选墓地,可总找不到合适的,助理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墓地,我却答不上来。 因为我其实想要离你近一点儿的墓地,可我寻不到那样的地方,只好随便找了一处风景好的。 说来也怪,我曾经最大的期盼是希望你爱我,如今快要死了,提起笔来,却又想故作高尚地写下请你忘记我。 但我总归是个小气又斤斤计较的男人,没办法写出那般崇高无私的话来。 我还是希望你会记得我。 你难过的时候记起我吧,你曾说你是个人人嫌弃的霉神,你说自己是病毒,是灾星,你以后若再这样想的话,就记起我,记起地底下还有个长眠的凡人,将你当作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你沮丧的时候记起我吧,你曾说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神仙,既无能又怯懦,若你以后再这么想的话,就记起我,因为我永远觉得你明亮又耀眼,温暖又勇敢。 但你开心的时候,就不必记起我了。 你是神仙,自然是七情六欲都比我们这些凡人迟钝了一些,可连我这个凡人,也总能轻易将你蒙骗,若是遇上了狡诈的仙人,指不定要被骗到哪里去。 若是以后有哪路神仙向你表达爱意,你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 同情不是爱情,愧疚不是爱情,怜悯亦不是爱情。 你已经被我骗过了一次,以后就不要一时心软,再被其他人坑骗了去。 曾经我还在意过你忘记戴戒指,如今我要离开了,你的戒指便也可以永远拿下来了。 你若是以后再要与他人成婚,也不需要顾及什么。 毕竟你是神仙,我是凡人。 凡人和神仙的婚礼,该是不作数的。 我寿命太短,没办法在阮阮心里种成一棵树。 等我死了,阮阮也不必立什么碑,就在我的坟上种上一棵树吧。 就种上一棵你喜欢的果树,这样的话,你以后下凡若是遇见我,还能摘个果子吃。 信的内容便在这里戛然而止。 落笔的日期是二十七天前。 律师说,郁桓写下这封信后的第二天,便一直半睡半醒地躺着,再也没办法坐起来,也很少再清醒了。 律师说:他真的等了你好久。 阮秋平紧紧攥着这张单薄的纸,刚止住的眼泪又肆虐了起来。 . 阮秋平将郁桓的骨灰放在乾坤袋里一起带到了天上。 郁桓寻不到离阮秋平近的墓地,阮秋平寻得到。 阮秋平将郁桓埋在了自己平日里练功的后山,并在旁边种下了一株苹果树。 骨灰盒旁还放着一枚郁桓的戒指,这戒指郁桓已经戴了五十多年,几乎要与他的血rou融为一体。 可尸体火化后,这枚戒指却留了下来。 阮秋平将这枚戒指穿上绳,戴在了脖子上。 . 阮秋平站起来的那一刻,头有些眩晕,可他握着胸口的戒指站了一会儿,便又缓和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觉得到了吉神回来的时候,心中的阴郁之感才稍散了一些,又悄悄漫起一抹期待来,转过身子朝着浮华门走去。 景阳说按着往日的经验来看,吉神九点就能回来,可阮秋平等到天色全暗下来,又等到天空中缓缓翻过一丝鱼肚白,都没见到吉神出来。 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儿? 阮秋平心中一跳,赶紧又冲进浮华门找了个工作人员问道:吉神呢?他怎么还不出来? 吉神啊?工作人员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说,吉神早就出去走了啊,我记得他昨天上午十一点多就出去了吧! 阮秋平愣了一下:可是,其他的仙人历劫之后,不都是要等十二个小时左右才能回来吗? 阮秋平昨天下凡是上午九点,按理说郁桓也应该在晚上九点回来。 工作人员揉了揉睡眼迷蒙的脸:你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历劫成功的吉神,能和别的神仙一样吗?别的神仙等十二个小时回来,其中有十个小时都是在奈何桥上和人类鬼魂一起排队,吉神刚下鬼界,阎王就亲自迎接,哪儿还用排队呀,直接就走绿色通道了。 对了,听说吉神的忘情水还是阎王亲自喂的,喂了三大碗!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一脸艳羡,真是太羡慕阎王了,能和吉神那么亲密的接触!!! 阮秋平愣了一下:亲自喂了三碗是什么意思? 地府那边的人说是因为吉神不太配合,阎王刚开始骗他说忘情水是孟婆汤,是每个要投胎的凡人必须要喝的东西,要是不喝就投不了胎转不了世,只能一辈子当孤魂野鬼,可不管他怎么说,吉神就是不喝 对了,我还听说,吉神问阎王说他能不能在地府中谋份工作,还问什么在地府工作能不能见到天上的神仙。地府的人说,当时阎王听到这话特激动,差点都想答应下来了,可最后还是忍痛把忘情水强灌了下去。 听说之所以喂了三碗,是因为第一碗灌下去的时候,效果不太好,阎王为了以防万一,就直接喂了三碗,说是这么说的,但我怀疑阎王所以喂那么多碗,就是因为他想和吉神多接触接触这不,听说地府湿气重,阎王前两天一直腰酸背疼的,但自从昨日里碰了吉神,听说那叫一个精神焕发 这工作人员摇头晃脑说了一大堆,终于满足了自己的倾诉欲,精神气儿也足了起来。 可他再抬头一看,却吓得自己连连后退几步:霉神!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霉神有些精神恍惚地走开了。 阮秋平记得郁桓最害怕鬼了,连恐怖片都不看。 如今却为了他,连作孤魂野鬼也不怕了。 阮秋平忽然想起,郁桓四十三岁的时候,他们躺在那间公寓的床上,回忆着往事,然后提起恐怖片与鬼故事。 郁桓忽然问他说,我死后会变成鬼吗? 他还说,他有些好奇自己死后会去哪里。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想到了与自己的分离。 于是,他不愿喝忘情水,不愿投胎,也不愿转世。 哪怕做孤魂野鬼,即使在地府当差,他也想着离阮秋平近一点,也想着再见阮秋平一面。 . 阮秋平没回家,直接去茫翊雪山上摘千年莲,可他运气着实是不好,即便是带着那张无上好运符,却还是遇到了暴雪天。 阮秋平逃下山后,从怀里又拿出那张好运符,映着月光,阮秋平发现这张好运符上的字迹已经淡了很多,甚至隐隐有些泛灰了。 应该是快要失效了。 阮秋平从山上下来后也没有回家,而是悄悄拐到了郁桓家。 郁桓喝了忘情水,现在应当是不认识他的,他也不好贸然闯到郁家里去找郁桓,于是他便想着在郁家附近转上两圈,看能不能碰上郁桓。 他也没别的意思,他就是想看一眼郁桓。 可谁知道,整个郁家门前黑压压地挤了一圈儿人,全是想偶遇吉神的。 别说郁桓了,连郁桓家里的仙仆都不敢出门了。 阮秋平回到家便累得倒头便睡,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却发现整个家的气氛都变得格外热闹,母亲穿着一套极其雍容端庄的褐白深衣,往日里穿着短袖短裤的父亲也穿上了一身蓝白长袍。连阮咚咚都穿着一件精致可爱的粉色齐胸襦裙。 见阮秋平出来了,夏芙水连忙把一件新衣服扔给他说:赶紧换上,快迟到了! 干什么啊?阮秋平神色茫然。 吉神不是历劫归来了嘛,今日便是封神典礼,在天宫举行!郁家特地来给咱送了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