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与少年 第62节
见到老太太如此开明，大家也都放下心来。 洪明江被推入了手术室里，器官获取手术正式开始。 乔薇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正等候着心脏被摘取出来。 她在计算着，回去南城，大概需要两小时，就算是堵堵车，三小时时间到达医院，那也是绰绰有余。 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走廊的灯，开始闪烁。而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就仿佛是有巨石滚落。而她所站着的地面，开始摇晃起来…… ////////////// 同一时间，慕私年站在南城的墓园里，此处山林葱翠，清幽肃穆。 奚瑜雅便长眠于此。 慕私年看着墓碑上，母亲那素雅的面容，声音轻哑，和她对着话。 “妈，林书兰至今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我放过了她，那我以后就没办法面对你。” “可是我如果不放过她，那蔷薇就会继续伤害自己，我也没有办法再面对蔷薇。” “所以，妈，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山风吹过，将他的话全部吹散，化为清冷，盘旋而去。 墓碑上的奚瑜雅，笑容沉静，没有给他任何答案。 慕私年似乎也并没有希望能得到答案，他弯下腰，将母亲最爱的百合花放在了墓碑前。 随后，他站起身，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慕私年忽然感觉到了地面有轻微的晃动，似乎是地震了。 而等那阵眩晕过去之后，慕私年手机里传来了紧急新闻。 【大洪山突发6·7级地震，震感强烈，多处山道滑坡坍塌！】 看见那新闻，慕私年的眼眸骤然涌起汹涌浪潮。 他仍旧关注着乔薇的一举一动，他知道，乔薇现在，就在大洪山里。 第61章 少年 乔薇想，她不再恨慕私年了。…… 只有在灾难发生的时候, 人才会真正懂得，自己是多么渺小。 地震大概持续了一分多钟，在这一分多钟里, 所有人都在尖叫，在逃窜。灯光不断地闪烁着, 明明是白昼, 可外间却是铺天盖地的尘灰。 乔薇感觉，他们就像是被装在盒子里的小白鼠, 被一只大掌给拿起，恶作剧般地摇晃着。那种惊恐与无措, 像是无形的网般，把他们牢牢裹住。 当天地终于停歇的时候，那世界末日般的恐慌, 还是笼罩在每个人身上，令他们双脚发软，嘴唇颤抖。 不过幸好, 大洪山移植中心楼体坚固, 并没有出现坍塌的情况。只是电力中断，整栋楼都陷入了黑暗当中。 在地震发生之前, 器官获取手术便已经开始。而在发生地震时，手术室内的医生们没有一个人惊慌逃窜, 而是呆在手术室里, 竭力守护着器官和捐献者。 在地震结束之后, 移植中心尽快启用了备用电源, 保证手术成功进行。 洪明江眼角膜和肝脏的受捐者本来就在移植中心内，眼角膜和肝脏取出之后，立即就被送去了两个手术室里, 进行移植。 而洪明江的心脏也被摘取出，进行了低温灌注，放置入器官箱内，交给了乔薇。 可是这一次，乔薇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拿着器官箱，奋力奔向目的地。她只是无措地站在原地，感觉手中的器官箱如同千斤重，拉扯着她，一起坠向地底深处。 在地震发生之后，她便得到了一个噩耗——地震引发落石，下山的道路被阻断，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够重新恢复通行。 而她手中的心脏，最多能坚持的时间只有6小时。 也就是说，这颗心脏，就在她手中一分一秒地死去。 乔薇没有放弃，她拿出手机，和交通部门，和上级医院，和opo办公室不断地进行着沟通，焦急地想要寻找出一个解决办法。 可是这个时候，大洪山一片混乱。地震之后，又下起了暴雨。道路被阻，房屋坍塌，甚至还有不少居民死亡。上级部门在竭尽全力进行抢险救灾，此外还要防止次生灾害发生，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想出办法，将心脏护送到南城。 中途又出现了两次小的余震，伴随着大家劫后余生的尖叫，手机的电量逐渐降低，她的声音也逐渐沙哑。 洪明江的亲人也一直坐在旁边，此时看见这种情况，脸上也布满了焦急和失落。 洪明江的祖母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闺女，我伢子的心脏，是不是……没用了？” 乔薇张口想要说话，可是刚才在电话里，她说了太多的话，此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低头，查看着时间，至此，距离心脏取出，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 还剩两个半小时，这颗心脏即将走向死亡。 乔薇终于明白，原来最让人绝望的，并不是看不见光。而是在最临近光的时候，在即将碰触到光的时候，那光却熄灭了。 乔薇就这么坐在地震中心带，坐在希望的废墟当中，捧着器官箱，等待着心脏的死亡。 这不仅是一条生命的逝去，还是另一个希望的湮灭。 而就在这时，乔薇的手机屏幕亮起，慕私年打来了电话。 乔薇没有接听，她挂断了电话，她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去处理自己的感情。 下一秒，慕私年再度发来了微信，微信里，有一个定位地址，此外，还有一句话。 慕私年：【马上出来，我用直升机送你去医院。】 那定位地址就在移植中心不远处的空旷地带，乔薇提着器官箱赶到定位处，果然看见一辆私人直升机停在那。 雨下得很大，匆忙之间，乔薇也没有空闲去找雨衣雨伞，就这么奔赴而来，全身淋得湿透。 在大雨磅礴中，在模糊的视线里，乔薇看见慕私年从直升机上跳下，朝着自己跑来。他在她面前站定，快速褪下了西装外套，披在她的头顶，为她遮住风雨，护送着她上了直升机。 此时，距离心脏取出，已经过了四小时。 没有任何时间可以耽误，直升机在大雨当中起飞。 乔薇全程抱着器官箱，护着那颗心脏，而慕私年则全程为她系好了安全带，戴好了防噪音耳机，又拿出干净洁净的毛巾将她裹住。 当坐在直升机上，朝着南城方向移动时，乔薇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终于又看见了光的诞生。 乔薇看着慕私年，通过耳机轻声说出了感谢：“谢谢。” 直升机是慕私年私人所有，他在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需要跟民航总局进行联系，进行紧急救护的申请，得到管制部门的批准，才能进入地震灾区。 乔薇知道，这一切都非常不易，可慕私年为了她都做到了。 直升机在风雨当中继续前行，乔薇透过窗户，俯瞰下方。整座大洪山上，山体滑坡，巨石滚落，树木被毁，撕扯出了光秃的黄色泥地。城镇之上，有不少房屋倒塌，地面出现裂痕。 恍惚之中，乔薇甚至觉得，这就是世界末日。 “那辆车好像被砸中了！”直升机飞行员通过耳机，对两人道。 乔薇低头看去，发现山道上有一块巨石落下，砸中了一辆大巴。周围有不少人正在开展营救，而大巴上的人，生死未卜。 乔薇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如果这场地震再晚个一小时，也许被砸中的就是她。 这个想象同样也落在了慕私年的脑海里，他忍不住握住了乔薇的手。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不过是想要确定她还存在。 也就是今天，也就差那么一点，也许他就会永远失去她。 乔薇等慕私年确定自己是真实存在之后，她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她边这么做时，边对着慕私年笑着摇了摇头。 那笑容非常清淡，也异常通透。 乔薇想，她不再恨慕私年了。 虽然慕私年拉扯着她进入了这番纠结痛苦当中，可在这天地颠覆，混沌迷茫，生死未知之际，知道有人还爱着自己，那就是好的。 在这座荒芜的城池之上，她和他怀揣着一颗沉睡中的心脏，朝着光的方向飞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哪里还能恨他？ 但同时，乔薇也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的牵扯。因为她清楚，在下了直升机之后，现实会再度席卷而来，死局仍然存在。 乔薇永远记得，汪敬意的手机里，慕私年的那段录音。 他说，他亲眼看着母亲在他面前咽气，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还有记忆，他就不会放弃复仇。 他们永远没有未来，那也不必有希望。 慕私年看着自己掌中的空虚，眼眸瞬间黯了下来。 一小时之后，直升机终于飞越了大洪山，来到了南城上空。南城也遭遇了小地震，但程度较轻，没有造成路面设施的损坏。 明远医院的楼顶设置有停机坪，停机坪附近已经有医护人员在那等候着那颗心脏。 飞行员正准备降落，但此时，风雨交加，将直升机吹得摇摆起来。 为了安全起见，飞行员只得再度盘旋在上空，等大风过去之后，再寻找机会降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心脏冷缺血时间临近上限，再无法耽误。好不容易，等到风力稍小，飞行员和乔薇他们进行沟通之后，决定冒险，进行降落。 直升机缓缓地朝着停机坪靠近，乔薇逐渐地也看清了那些医疗人员的脸，有秋秋，还有吴乐天。 那种熟悉感让乔薇感觉到放松。 而就在直升机即将降落在停机坪地面的时候，忽然之间，一阵大风吹来，直升机重心不稳，竟“轰”地一声，侧翻坠倒在了楼顶！ 第62章 少年 也许，是你从来没有放过自己。…… 意外是瞬间发生的, 没有给人任何准备的时间。 在那瞬间，乔薇感觉一种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五脏六腑, 血液骨骼，全都撒向空中, “砰”地一声, 散了开来。 而那紧缚着她的安全带，如同利刃一般, 几乎要把她切成两半，她的骨骼似乎都已经折断。 但是在那一刻, 乔薇什么都没有想，她只是用力地抱住了那装有心脏的器官箱，拼了命一般将它护着。 并不关乎什么伟大的情感, 什么工作的责任感，那只是她的本能，就如同求生的本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