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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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要断了。容璲眯着熏红的眼睛抬头。 傅秋锋也惊觉不妙,马上把容璲护在身前,提起右手暗运内力,性命攸关时也顾不得许多,便准备拍开落下的房梁。 剑光来的恰是时候,暗卫的剑从屋外飞来,钉着通红的木头砸向火中,几片碎屑落到傅秋锋背上,他悄悄嘶了一声,收敛内息右手装作揽容璲肩膀,一大桶水浇落门前,火势一减,傅秋锋趁机拽着容璲冲了出去。 陛下?!您没受伤吧!暗卫骇然,跪下请罪道,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周围的太监宫女也都跪了一片,只剩崇威卫的潜火队忙于灭火,来不及给容璲行礼。 废物。容璲勉强站直了,瞪了暗卫一眼,傅公子手无寸铁都敢进来救朕,你为何不敢? 暗卫哑口无言,只能惭愧低头。 傅秋锋的衣摆烧着了一点,他从运来的储水缸里舀了盆水浇到自己身上,然后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容璲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坐到不远处一台没用上的云梯边,身体在迷烟的作用下仍感麻痹,使不上气力。 有太监给容璲搬来了温水和毛巾,容璲轰走了那群战战兢兢的宫人,撑着额头深深吐了口气,傅秋锋扶着云梯过来,哑声劝道:陛下,您中了迷烟,先传太医配制解药吧。 容璲拉过傅秋锋的右手,虎口到掌心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皮rou外翻煞是可怖,他用温热的毛巾给傅秋锋擦了擦手,傅秋锋别扭道:臣自己来就好。 你真不会武功?容璲抬起头看他,不见丝毫笑意,现在说实话,朕还可以给你解释的机会。 真不会。傅秋锋半蹲下来硬着头皮道,他很清楚容璲没把他和初见那晚的蒙面人联系在一起,一个是他当时手腕没被咬伤,一个就是他不会武功,若是暴露了,恐怕以容璲的敏感多疑,肯定会猜到他头上。 我们在门前时,如果唐邈没及时出剑,你想被砸成rou饼吗?容璲轻轻把手搭在傅秋锋肩背上,摸到一点被水晕开的血痕。 若为陛下而死,臣毫无遗憾。傅秋锋单膝跪在容璲面前,容璲抓着他的右手,掌心伤处火辣辣的疼,反倒显得容璲冰凉的手温度正好,他眼前一阵阵发花,大脑深处像要膨胀爆炸,又听见容璲一声幽幽地叹息。 他想去看容璲是因何感叹,又仿佛跪在棉花上,周围的景物忽远忽近,只好扶了下容璲的腿保持平衡。 她的棋下的很好,是少有可以做朕对手的人,朕只怀念这一点,朕不知道,也不在乎她是何种人,她在想什么。容璲搭着傅秋锋的肩,凝望着火势渐熄,却已成残垣废墟的徽怡轩,朕有时想死,但朕更多时候想让他们死,朕要拖下苍穹的太阳,把一切都焚烧干净。 傅秋锋看不懂容璲眼底比火更烈的执拗,他在失去意识的边缘徘徊,莫名想起曾经见过失去孩子以泪洗面的嫔妃,胡乱安慰道:陛下,宫殿失火损失甚大,不能再烧了,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想,别太难过了,您身体要紧,您还能再生,孩子还会再有的。 容璲: 容璲那点暗涌的波涛般来势汹汹,又寂静无声的情绪被他彻底搅乱,正要推开傅秋锋,傅秋锋却已无力的靠倒在了他腿上。 又有人倒在他怀里。容璲瞳孔一收,指尖下意识的去探傅秋锋的气息还算平稳。 来人,送傅公子回碧霄宫,宣太医。容璲皱着眉扬声喊道,唐邈! 觉得自己十分失职的暗卫唐邈低落地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徽怡轩就当做意外失火处理,把周宛月的贴身婢女羁押起来,拖走屋中那个禁卫的尸体详加查验,再调他的档案履历,是否有可疑之处。容璲仔细吩咐,又慢慢从袖中拿出一个烟筒,崇威卫守备皇城安全,出入请假皆要报备,一个负责站岗的禁卫,怎么弄到的这种玩意? 唐邈后知后觉:屋里有禁卫?周娘娘和禁卫在屋里?? 容璲凉飕飕地盯着他,微笑道:你再问一句。 唐邈立刻拱手道:属下遵旨。 傅秋锋和容璲坐同一辆轿子回了碧霄宫,傅秋锋还在昏迷,省了晕车,太医已经候在碧霄宫里,两个小太监给傅秋锋擦脸换下衣裳,从看诊到整理仪容,折腾一番后已经东方欲晓。 傅秋锋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时,看了看自己被交叠着摆在胸腹上的双手,掌心缠了绷带,一身干净的纯白里衣,有一股清冽的熏香味儿,连头发都高高的挽了发髻,整个人一丝不苟地躺在宽敞的床中央,简直到了可以入殓的程度。 他不太适应,揉了揉太阳xue,以前受伤昏迷,通常昏过去时什么样,醒来就什么样,就算撑回了暗阁,他的下属也只处理外伤,从不敢换他的衣裳卸他的兵器。 容璲的寝宫卧房光线昏黄暧昧,层叠的床帐外隐约传来说话声,傅秋锋凝神细听,应当是老太医的嘱咐。 老臣已为傅公子施针,他身体底子不佳,又cao劳过度,饮酒着凉,急火攻心,这才发起热来,但傅公子先前喝了酒,需得六个时辰之后再行服药,老臣就先回太医院,为傅公子研讨药方了。 快去吧。 傅秋锋一听,稍感安心,连太医都诊他身体不好,容璲应该也能相信他不会武功。 陛下,老臣还有一言,请陛下务必要节制,不可让傅公子雪上加霜。 傅秋锋接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容璲粗暴的一连掀了两道帐幔,拎着浸湿的毛巾走到床边,对上视线。 醒了?容璲把毛巾扣到傅秋锋头上,卿还好吗? 臣傅秋锋本来想习惯的说无碍,但心念一转,又担心容璲回过味来继续质问他,就按着太医给的设定假惺惺道,臣头疼。 你发烧了。容璲皱了皱眉,语气不算太好,但也没有不耐,片刻后端来一杯温水,喝水吗? 臣手也疼。傅秋锋继续装可怜。 那朕喂你。容璲拿起小勺,这床实在很大,他够不着傅秋锋,只好抬腿上了床。 不不不,臣还有左手。这可把傅秋锋吓得一激灵,赶紧坐起来自己竖起枕头,往后一靠,背后也一阵刺痛。 你肩胛上扎了木刺,不过已经挑出去敷了药,别乱动。容璲把水杯递给他,干脆盘膝坐在了傅秋锋身边。 多谢陛下。傅秋锋握着水杯,在容璲的注视下文弱地呷了一口。 朕不该逼你喝酒。容璲开口道歉,是朕任性。 傅秋锋一愣:陛下不必在意,臣也不在意。 周宛月说得对,朕喜欢你的脸,利用你牵制国公府,欣赏你的能力。容璲平静地说,即使你为救朕而死,朕也不会为你,为傅秋风而悲伤。 臣明白。傅秋锋攥了攥水杯,这才是帝王应有的做派,暗卫的忠诚一向不求回报。 容璲表情一变,轻佻地笑起来:不过爱妃救驾有功,赏赐还是少不了的,你想要什么?一箱民间艳书怎么样? 傅秋锋:不提这个你还是刚才的好皇帝。 第16章 无锋01 傅秋锋算是明白艳书这茬过不去了,他装作没听到后半句,拱手恳切道:霜刃台分内之责本不敢邀功,但臣在那名禁卫面前全无还手之力,让臣深感不安,唯恐日后再有危险,难以保护陛下周全,所以臣斗胆,想向陛下求取一件兵器防身。 容璲支起一条腿沉思,然后点了点头:好。 傅秋锋没料到他答应这么快:您真同意? 君无戏言。容璲勾着嘴角,你继续休息吧,朕要去上朝了。 傅秋锋颔首谢过,容璲下了床,在帐幔摇晃的朦胧烛火间脱去外衫,甩落衣服时手指修长的影子落进傅秋锋眼底,有种说不出的妖异。 他的头还昏沉着,思绪有些麻木,索性搁下水杯又躺了回去,空旷的寝殿传出阵阵催人入眠的窸窣碎响,傅秋锋一点点闭上眼,容璲这时又走了回来。 傅秋锋第一次看见身着朝服的容璲,一刹那有些呆愣,玄黑上衣绛色下裳绣纹精致,不带一丝褶皱,冕旒之下的表情看不太清,只有微微翘起的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容璲提了下衣摆坐上床,把傅秋锋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指尖随意掀起垂落面前的缀珠,轻声叮嘱道:朕晌午再来看你,有何需要,唤人即可。 这身肃穆又威严的打扮反而衬得容璲愈发年轻,无时无刻不散发出我行我素的恣肆,傅秋锋裹着被子闷闷地应了声是,放任自己沉睡过去。 碧霄宫比傅秋锋从前的想象冷清得多,似乎除了必要的端茶倒水,连婢女都不愿踏足殿内,日影逐渐偏斜,傅秋锋在安静的寝宫里一直睡到下午,才被阵阵饥饿感唤醒。 他从不娇惯自己,睡眠永远是最好的恢复方式,这一觉醒来傅秋锋就觉得自己又能活蹦乱跳了,果断掀了被子挪下床,从透过窗口的光影估算了下时间。 来人。傅秋锋在桌边坐下,拿回了自己的令牌,倒了杯水召唤宫女,有干净的衣服吗? 宫女福了福身,不多时就捧着托盘回来,头也不敢抬地举到傅秋锋面前退下。 傅秋锋抖开那套新衣服准备换了,结果仔细一看,浅紫的长衫配了个薄纱大氅,衣摆和配套的银簪都是兰花,他暗中抱怨两句,穿了长衫,把大氅撕下一截当做发带扎好头发,银簪收起来必要时能做暗器,洗漱之后出门直奔霜刃台。 他一进霜刃台大门,若干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傅秋锋下意识地腹诽这身衣裳已经sao包到这种程度了吗,他面不改色径自去了后厨,正巧碰上端碗捞面条的韦渊。 韦统领。傅秋锋打了声招呼,自己拿了碗筷,不介意我蹭一碗清汤面吧。 韦渊稍稍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打量傅秋锋:你我听说你勇闯火场,重伤昏迷,惨不忍睹,连主上都为之动容,亲自抱你回碧霄宫。 傅秋锋:谁说的? 昨日执勤的暗卫。韦渊控制了下表情,你没事便罢,主上刚刚离开,留话回碧霄宫了。 我不是来找陛下。傅秋锋额上青筋直跳,我来卷宗库和藏书阁找些情报。 以你的令牌,只有资格翻看第一层。韦渊公事公办,我不能做主为你开方便之门。 我明白。傅秋锋点头,吃完再谈。 傅秋锋也没想打探太过机密的东西,他需要更详细的了解朝中派系局势,也没有比霜刃台更合适的地方。 一顿清汤面吃完,总算平复了饥肠辘辘带来的疲乏,他穿过庭院准备去卷宗库,就听见三个暗卫蹲在树下聊着什么,金属面甲挂在蹀躞带上,其中一人还端着盘花生,说的热火朝天。 傅秋锋悄然摇了摇头,这副堪称生机勃勃的画面简直不像是暗卫组织,曾经他的暗阁为别人带去恐惧和死亡,死气也始终不曾离开暗卫,傅秋锋忽然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正要离开,又听见他们提到了自己。 就在这时,千钧一发之际!傅公子大吼一声一跃而起,身如腾龙目光坚定,视滔天烈焰如无物,就那么顶着高温翻进了火海之中,那一刻真是烨然若神人哪!周围那一堆丫鬟太监都看呆了,你瞅我我瞅你,谁也不敢动弹,徽怡轩还噼里啪啦 唐邈,是吧。傅秋锋不知何时来到树下,凉丝丝地打断道,要不要我禀明陛下,其实你看着我冲进火里救驾,自己在外边围观?这可不是一个玩忽职守能解决的。 唐邈嗖地蹿起来扯下面甲扣回了脸上,一个鞠躬告罪道:傅公子大人大量,刚才都是属下乱编的!属下赶来路上碰到了崇威卫,打听了情况这才耽搁时间,绝对不敢玩忽职守。 都做事去。傅秋锋挥挥手让那俩听故事的暗卫散了,陛下没罚你? 唐邈十分狗腿地跟上傅秋锋,讨好道:怎么没罚,陛下可生了大气,扣我三个月俸禄呢。 没抽你三十鞭,这哪是生气,这是仁慈。傅秋锋冷笑了一声。 咱们霜刃台本部能办事的算上文官狱卒一共不到三十人,打完还得养伤休假,多不划算啊。唐邈讪笑,公子,昨晚你昏过去,陛下可着急了,我来霜刃台一年,从没见他担心过谁。 傅秋锋想象了一下容璲面满焦急担忧,把自己吓得够呛,只当是唐邈又在夸张:陛下来此是为昨夜禁军之事吗? 公子料事如神,那禁军身份确实可疑,而且周婕妤的贴身婢女一直都知道两人有关系,还帮忙掩护,这若是传扬出去,噫唐邈微妙地抿了抿嘴。 那婢女还在?傅秋锋若有所思。 唐邈道:是,她主子已死,她也不想活了,什么都招了,求我们让她下去陪她主子,倒是个忠心的丫头。 先留她几天。傅秋锋脚步一错,往地牢方向走去,听唐邈不似韦渊那般正经刻板,顺口问道,来霜刃台之前,你在何处供职? 跟着沈将军在边关打仗,沈头儿举荐我来霜刃台,还是京师条件好啊。唐邈感叹,糟了,晚上还有任务,我得去准备了,傅公子您随意,下次有机会一起喝酒。 傅秋锋现在一听酒就头疼,唐邈终于发挥出暗卫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一个闪身不见,傅秋锋没来得及问沈将军是何人,只好先去了地牢。 他拿了纸笔,在地牢中见到了被反绑双手心灰意冷的婢女,那姑娘抬头便问:何时杀我? 傅秋锋为她解了双手,摆上笔墨:为我做件事,事成之后,你想要何种死法,我都可以满足。 容璲出了霜刃台时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他许诺中午去看傅秋锋,但现在已是下午,太医院的药想必已经熬好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