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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没有通电,延声手里端着一盏洋油灯,呼呼的火苗窜出瘦长的玻璃罩子。 他抬手放在她桌面上,说:“来,陪我下盘棋吧!” 所以外头飘雪时,三嫂上来给她装汤婆子,正看到他们灯下对弈。边忙活边笑说:“还是六兄弟回来的好,小惟meimei就不用再自己一个人下棋喽!可惜我们都不会啊……” “哦?”延声手里掂着一枚黑子,笑看着方惟说:“难怪有进益了,我可是要输了。” 方惟气血仍旧不好,下棋的手指冰凉的,兴致却好,一边凝神考虑着下一步走法,一边提醒延声说:“我头一次赢你,说好的条件,不能食言!” “好。”延声爽快的点头。 他们开局前相互许了筹码的,方惟说:“若我侥幸赢了,你容我问个问题?” 延声为人周全,他有太多不能回答的问题,他抬头想了想,却还是答应下来,不过他说:“你先问,若能回答,我要是输了,一定回答。” 本是雪夜消磨,方惟是知情趣的人,她从不打听不该知道的事,她说:“江mama总是叫你“长哥儿”,那你的乳名到底是什么?” 延声听完无奈笑了笑,说:“好,就以这个为筹码,输了我便告诉你。” 方惟步步紧逼,终于最后三着堵了黑子生路,延声输了。 她含笑看了看棋盘,长舒了口气,又抬头来看他,眼中晶亮的一点光,闪在他心头上。 “说吧,到底叫什么?”她问着他,一边在心里猜测,是叫长生?长远?长安? 延声低头收着棋子,又抬头向她认真说:“我可以说,但你保证不能笑。” “好,我不笑!” 他仍旧低头去收棋,轻描淡写说:“长命。” “什么?”她以为自己没听清,其实听清了。见他换了冷脸抬头来看她,她还是没忍住,微微低头转到一旁去笑了。 延声这次回来的时间很短,两天后就回上海去了,春节前后,他有许多要配合佟诚毅完成的大事。 正是他回南通看望方惟的这几天里,佟诚毅已陪着岳父一家前往香港,他们今年会留在香港的新家里过春节,上海的冬天太冷,不适合有肺病的姚广誉养病,在姚云峰的极力撺掇下,他终于放下手里的生意,分派给儿子和女婿后,启程登船前往香港。 然而他们到港不久,佟诚毅接到口信,家里母亲病重,他只好又匆匆带着姚静雅返回上海来。 事实上,是他的夫人不能离开上海,他母亲倒是健康得很。他新娶的少奶奶现在既离不开他,也离不开他给她安排的医生。 终章 最初的时候,他刚过门的夫人是染了秋咳嗽,他细致极了,为她请了医生来打针,很快便痊愈了。她回娘家时含羞的告诉她母亲,她病中他是如何体贴周到的照顾她,她眼里他好得面面俱到。 后来是为了她入了冬不怕冷,他又安排为她打营养针,她果然一整个冬天都手脚暖和,心情也是畅快的,飘飘欲仙一般的好。 其实佟诚毅最早的打算也并非如此,但后来他改了计划,先给姚静雅用了杜冷丁,之后换了吗啡;延声配合他替他筹措了这些药品。 姚家以鸦片致富,很好!他不杀人,只诛心! 他太太渐渐对外出没了兴趣,对许多事都没了兴趣,只对打针留着空前的期待。有时出门去见见她哥哥,然而遗憾的很,她哥哥正在为离婚的事情愁的焦头烂额,于是,她连哥哥家也不怎么去了。 这时候,佟诚毅已经全盘接手了岳父家码头的生意,他太太成了他生意场上的一个象征,出不出现都不那么要紧了,他便好好的把她养在家里。 关于他的岳父家,如今倒不知该说他们是运气好还是触霉头;要说时运好,亏了有他这么个能干的女婿在,在姚云峰自顾不暇码头上一片乱象时能挺身而出接过重担来,稳得住危机四伏的多方局势,把运输公司的生意接续经营下去;要说倒了霉的,真是姚大少自己祸起萧墙,小老婆与正头夫人大打出手,搞得岳父家与他登报一刀两断,败尽人心叫人看尽笑话,一下子成了破落户,渐渐的只能靠妹夫的接济度日。 这时候,离他与姚静雅结婚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他极尽克制的控制着他计划的进度,他甚至没有问过延声,她在哪里! 春去秋来,方惟站在窗前,听窗外“簌簌”秋雨声,目之所及总是这莽莽的一方天空。 她有时恍惚觉得,山中无甲子,转瞬过千年。 她在这江南一年四季的画卷里走过,氤氲了墨迹染透了油彩,被装裱在卷轴里,挂在了南墙上。 她甚至学了一半的南通话,有时能和延声用方言交谈。 这天,刚刚过了重阳节,她一上午都在院子里帮三嫂做桂花糖,小树在旁边围着她打转,远远的看见有人从前面大路上走来。 “看,是六叔,六叔回来了。”小树眼尖欢呼的喊起来。 孩子跑上前去拉着他,一边指着方惟说:“嬢嬢做了桂花糖,等会儿我们做桂花汤团,六叔要不要吃?” 延声仍是如常表情,他拍拍小树的头说:“去看看奶奶在干什么?”推他进屋里去了。又转头来向系着围裙的方惟道:“我有事同你说,先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