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页
大将军王威震北疆,伟岸如同神明,谢陟厘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有这般软弱无助的时刻。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风煊身边,像之前那样将他的头颈揽进怀里,抱住他,柔声道:“这不怪你,他应是服毒自尽的,想来也是知道自己的罪孽吧。” “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服毒?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背叛我?”风煊抓着谢陟厘的衣襟,“为什么……” 一直到昏昏沉沉睡过去,他嘴里咕哝的依然是这三个字。 谢陟厘把他扶上床,替他盖好被子。 风煊在睡梦中依然是眉头紧皱,谢陟厘伸手替他去揉了揉。 这纯然是胆大妄为了。一来是趁他酒醉不省人事,二来,谢陟厘也喝了点酒,虽然没到醉,一颗怂人胆却被壮得差不多,敢于动手动脚了。 “年纪轻轻,眉心便生竖纹,这可不好,看起来很凶啊。”她端详着他,轻声道。 可能正是因为他老是这般杀气腾腾的样子,所以人们都忘了他的年纪,只一味受他震慑,在他面前头都不敢抬。 但此刻他却这么睡在她的面前,一如婴孩与小兽,毫不设防。 * 次日清晨,天一亮,巷子里最辛劳的那只公鸡便打起鸣来。 风煊脑袋沉得很,身体却已习惯性地随着鸡鸣声醒来了,睁开眼睛便看见从窗外透进来的晨曦,以及在晨曦下靠在床前的人。 谢陟厘坐在踏脚上,身体歪向床榻,缩成一团,身上裹着一床被子。 头发睡得有些凌乱,额发蓬松,逆着天光,看起来像是兜着一蓬光。 两颊的肌肤因熟睡而微显红晕,因为脸搁在床边,嘴唇被挤得微微嘟起,泛着柔润的湿意。 这是风煊第一次看到她睡着的模样,只觉得她像一朵静静笼着花苞的木棉花,湿润鲜妍透红,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得用力一些,便把她吹醒了。 谢陟厘听到公鸡的啼鸣声也眼开了眼睛,因远远没睡够,一睁眼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就见风煊半撑着头,定定地看着她。 谢陟厘的另一半哈欠顿时卡了回去,呛得连连咳嗽,“大、大将军,我、我怕您酒后不适,需要人服侍,所以就歇在这里了……” 风煊点点头:“你是害怕吧?” 谢陟厘:“……” 昨晚弄到后来已经四更天了,再去麻烦王大娘显然不好,她又不敢去厅上——风煊的屋子与厅上只有一壁之隔,孟泽的尸体还停在那里。 只得另取了一床被子将就一下,睡前还告诫自己要早点醒,至少要在风煊醒来之前醒来收拾。 结果奔波了一日还熬了夜的身体显然是不听话。 谢陟厘暗暗吐了点血。 她猜测风煊身边可能有过不少献媚的女子,因为好些时候她都感觉风煊觉得她是有意示好,有意接近。 这回她虽然没有上床,但在风煊眼里恐怕已经完全不清白了,只怕又要教导她。 但风煊什么也没说,只是道:“委屈你了。” 谢陟厘有点愕然:“没有……不委屈……” 风煊很想把她搂进怀里,抱一抱,亲一亲,怎么亲昵怎么来,让她知道他有多感激昨夜的她。 她既没有惊吓,也没好奇,没有喋喋不休也没有惊叫连连。 她那么安静,那么温柔,像一双温和坚定的手,在他最痛苦最软弱的时候接住了他。 只是此时他才知道,在她温柔地揽住他的时候,心底里压下了多少恐惧。 “阿厘,”他的声音低沉,“我能再抱你一下么?” 人的脑子在夜里和白天应当是不一样的吧? 清晨理智回归,谢陟厘的脸刹那间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我……我去做饭!” 一面说,一面夺路而逃。 风煊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一下,倒回枕上。 被子被她慌忙间扔到了床上,他一手拉了过来。 柔软的棉被犹带着余温,触手温热,更重要的是……还留着她的味道。 他将被子拉过头顶,将整张脸盖了起来。 * 孟泽的尸体是个问题,总不能一直搁在屋里。 但谢陟厘可不敢开口问风煊打算怎么办。 昨夜听了风煊一宿的醉话,她已经完全能明白,昨夜她为什么会看到那样一个风煊。 孟泽对于风煊来说不单只是属下,还是兄弟,他代表着风煊少年时代的全部暖和热,是少年风煊心中更幸福的那个自己。 孟泽仿佛是带着风煊一部分的自己死去的。 等看到风煊套马车,她才试探着问道:“要出门么?” “嗯,”风煊挽着衣袖低头忙碌,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脸色其实还是有些苍白的,眼窝深陷,微有点憔悴。 但比起昨晚那种与死人一般无二的死灰色已经好了很多,他的声音也很沉稳,“小泽不会无端端这么做,这里头一定有误会,我一定会查个明白。看看这到底是谁在弄鬼,是谁让小泽做这种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肌rou绷得很紧,杀气比冬日的空气还要寒冷三分。 “北疆府衙的仵作不错,我这就带他去云川城,让他们好好查一下,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