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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霖于是抽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的姑娘不算很美,眉眼里甚至透着沧桑,但浓妆艳抹之下,依然显出几分风情万种,一眼就能让人看出风尘的味道。 ——是和马琼差不多大的冯小月。 一个一身名牌保养得当,指甲上都贴着闪闪发亮的钻石,而另一个,挣扎了十几年才背负着满村希望「出人头地」,殊不知,只不过是用尽全力纵身一跃,义无反顾地扎进了另一个更深更沉重的地狱。 命运二字,明明是一样的写法,落笔却总是天差地别。 马康盯着那照片,仔细看了又看,几乎想在那张照片上灼出两个洞来,却只是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 谢霖又把照片收回来:“您都……马晟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不想让他知道。当年非要把他送走,就是为了瞒着他我得病的事。” “那这些年,都是马琼在照顾你?” 他点头,又顿了顿才说:“手心手背都是rou,能瞒一个是一个。” 谢霖还想再问,但房门已经被人一把推开,马琼冲了进来大声怒吼:“你们在干什么?警察就能为所欲为了吗?我爸是个病人,你们问话凭什么不经过我同意?死的是我亲弟弟,我们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抓着我们不放?” 他默默承受着责骂,直到马康咳得面红耳赤,叫了一声「小琼」,他才周全而又礼貌地站起身,向他一点头:“马叔,您也累了,明知道您身体不好,还劳烦您配合,我们也是没办法,您好好休息,我们就先走了。” 马康又剧烈咳嗽起来,艰难地说:“警官。” 谢霖一回头,只见那曾经在商场上纵横捭阖的老人家如今插满导管,困锁在不到两个平方的狭小病床里,泪如泉涌,深深地看着他,最后又强调了一次—— “他是个好孩子。是我,是我啊。” 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应,转身带着两个实习生走出了压抑却又金碧辉煌的疗养院。 11、星月 谢霖打了个电话,查到了马家那个退休保姆现在的居住地,打算趁热打铁再过去问问这个保姆,扭头想交代一句,就见车后座的两个实习生都沉着脸色,忍不住笑问了一句:“怎么,问完受害者家属,有什么感想?” 陆薇薇摇了摇头,心里还是难受。这种难受的感觉和之前询问马琼完全不同,那一次的对象,至少是个健康的成年人。 而这次……却是个离死只有一步之遥的绝症患者,她觉得自己仿佛无动于衷地围观了一场堪比凌迟的行刑,她与那个真正的执刀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执刀人」却十分平静,一边开车一边说:“这就是警察。想要干这行,就得习惯。” “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些都是什么烂词?这是劝人的话吗? 怎么能在受害者家属面前说这样的话? 这跟在人家身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受害者,更不是受害者家属,什么感同身受换位思考都是笑话!什么警察?我看我像个凶手!” 秦一乐吓了一跳,连忙用手肘捅了她一下。 “没关系,刚来上班有这种想法是正常反应。小陆,知道为什么,警察要同时承担联系受害者家属的任务吗?” 陆薇薇难受得不想说话——即使她知道答案。 秦一乐只好帮她回答:“排查受害者生前社会关系,寻找潜在嫌疑人。同时……排除受害者家属嫌疑。” 谢霖又笑了,温柔的神色不知是赞赏还是其他,他直视着前方的车况,目不转睛:“还有一点。对受害者家属的同情和怜悯,会转化成一种案件必破的责任感,正是这种责任感,推动着我们信心不灭,勇往直前,也正是这种责任感,让一个案件即使蒙尘数十年,也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车厢里一时沉默,他在红灯前停了下来,回头说:“很难受对吧?那就记住这种难受,现在有多难受,你就会花多大的努力去寻找真相,而当你找到真相时,就会有多解脱,这正是身为刑警最大的功勋。” 陆薇薇点了点头,就见他又转回去继续开车,心里忍不住想,谢副队第一次面对受害者家属的时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 —— 城西管理松散,人口流动性大,发生了这样一桩大案,再加各路蜂拥而至的媒体和网友,导致整个城西都人心惶惶,像一颗看不见倒计时的定时zha弹,大街小巷都响着「滴答滴答」的声音,老张奔波得脚底发疼,才总算控制住了局面。 应呈依然穿着那一身闪瞎人眼的光鲜套装,配上那副大墨镜,长腿一迈就是个霸道总裁,挤在城西逼仄的小暗巷里活像是下来视察的,只不过这个大总裁屁股后面,跟的却是一个一手手机一手平板的大眼萌程序员。 “张叔,什么情况?” “何洋跑了。这就是个筒子楼,我已经控制住了,除了冯小月的那个室友,没让任何人进,你们进来看看就知道了。这楼,就两个字,典型。” 两个人往里一迈,才知道老张嘴里的「典型」是什么意思。 筒子楼是口字型的,仰头一看一共五层楼,墙面上已经旧得成块掉灰,露出了底下的砖块,正对大门有一间,左边有两间,拐角深处还藏了一间,右边则是一个停车棚,而大门旁边加筑了一道墙,隔出来一个杂物间,这么一来,要想出去,就必须得经过左边其中一间的门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