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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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无聊! 我就是无聊。陈红烛单手一撑,飞身跃上逝水桥栏杆,坐着晃荡小腿,我的人生除了修炼和气妙烟,还有别的乐趣吗? 不修炼的时候,她总是这样一个人坐在桥头看流云。偶尔割破手指让鲜血滴落,喂喂五色鲤。 她不像赵济恒那种修二代,热衷于呼朋引伴,收一群跟班聚会玩乐。 师兄和父亲对她很好,但亲人不是朋友,也没人敢跟她交朋友。 华微宗大小姐陈红烛,就是个没朋友的人。 袁青石哑然失笑:你为什么总是同妙烟过不去?你们也算是表姐妹。 正因为我们是表姐妹,我才知道她有多么虚伪。她美的像个假人,一个专门让人观赏的假人!整个修真界都喜欢假人,这难道不荒唐吗? 她声音拔高,吓得五色鲤躲进云层深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莫生嫉妒心。袁青石老气横秋地叹气,我也有错,都怪我和师父平日太娇惯你,惯得你毫无容人之量。 陈红烛冷笑,斜他一眼:哦,我就知道,你也喜欢假人。 跟你说不通,我先去练剑了。袁青石落荒而逃。 陈红烛望着他背影,嗤笑一声。 为什么想找一个发自内心不喜欢假人的,就这么难呢? 诺大华微宗,竟然只有宋潜机。 第14章 红粉骷髅 妙你个头 宋潜机很快换上新院门。 桃木门,刷鲜艳朱漆,配光泽铜环。 门前悬两盏碧纱灯笼,纱绢绘着斜斜桃花枝,意态风流。 春风一吹,轻盈摇晃。 好似院门外那树春桃纷飞的花瓣,无意沾染在灯面上。 孟河泽的朋友们手脚麻利,送货带安装,人多力量大。 周小芸还在门边挂了块精致的小木牌。牌上刻两个工整的字:宋院。 宋潜机不得不承认,女修的审美确实比他这种糙汉强得多。 孟河泽坐在木轮椅上点头:不错,挺有排面。 挺有是谦虚说法,现在宋潜机寝舍的门头,绝对全外门最有排面。 只是门一开,里外对比,更显得院内空荡寒酸。 陈红烛坐过的椅子、用过的茶杯已经扔了。地面被宋潜机翻过土,清理了碎石杂草,还没来得及扎篱笆,种花草和菜苗。 百废待兴,正如他重生而来的这个春天。 宋潜机满意之余,略感唏嘘。 上辈子很多人抢破头替他做事,别说他要换一扇新门,就算是想换个新宫殿,也有人拱手送上。 但那是因为害怕他,或有求于他。 他们讲利弊、讲交换,唯独不讲情义和真心。 谢谢你们。宋潜机说。 谢什么呀!周小芸喜笑颜开:宋师兄,你太客气了。我们该去打工了,明天再来给你换其他家具! 华微宗收录千名外门弟子,约等于招了一群包吃住的低薪杂役。 他们每天去执事堂领任务,类似下矿井挖灵石、为灵兽梳毛铲屎、给外门弟子跑腿等等,以完成度换取微薄灵石收入。 做门派任务被他们戏称为打工。 除非像赵济恒那般不缺钱,只将外门当做一块跳板,纯体验生活。 否则修炼与打工,就是外门弟子生活中一对难以平衡的矛盾。 不打工,没灵石购买、借阅功法;勤打工,没时间修炼。 孟河泽因为养伤,最近几天暂时不打工。 其他人有说有笑地向外走,忽然脚步停下,笑声静默。 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挡住去路。 那人身穿翠绿锦衣,头戴玉冠。腰间佩剑,剑鞘嵌满各色宝石,华丽至极。 他一根指头挑起门边的木牌,轻蔑笑道:宋、院。 春风吹来凉意。院内欢乐气氛荡然无存。 众人将孟河泽、宋潜机挡在身后,警惕地怒瞪那人。 那锦衣少爷又抬头看摇晃的灯笼,依然嬉笑: 你们不知道吧,山下市井晚上比白天热闹,花楼的姑娘们在门口点上桃花灯笼,就说明开始接客了。我看这宋院,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周小芸涨红了脸:赵济恒,你下作! 哟,这不是小周师妹吗?赵济恒装作才看见她,惊讶地凑上前,咱们华微宗总共没几个漂亮女修,像你这样如花似玉的珍贵品种,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太暴殄天物了。 孟河泽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他转动轮椅,越众而出,好像比站着的赵济恒更有底气。 赵济恒下意识后退两步,但想到这人现在身受重伤,又笑起来:我来送礼!你们不讲待客之道,不合适吧? 说罢向门外招呼:抬进来! 他四个跟班抬着一张熟悉的躺椅,整齐地跨过门槛。 放下吧。赵济恒趾高气扬,宋潜机,这花轿送给你了,你再坐上试试。 经过戒律堂递纸条见掌门一事,宋潜机在三堂中彻底出名。 戒律堂和执法堂的弟子,大多从前没见过、不认识他。每当有人问起哪个是宋潜机,总会被回答: 就是外门考核迟到,被抬花轿来的那个。 这话传到赵济恒耳朵里,笑得他捶胸顿足: 我当时怎么想到把宋落抬到广场游街,我天才啊! 他今天来,正打算嘲讽、侮辱对方,顺便炫耀一番。 赵济恒拍着躺椅扶手:你看你们,折腾这么多,差点被逐出门派,进内门的还是我。我本以为你见到掌门,是有了靠山呢,怎么还是灰溜溜地回外门了? 孟河泽气得差点从轮椅上坐起来,单手抄起躺椅,甩飞出去。 赵济恒跳开,仗着孟河泽打不到他:你想砸就砸,想扔就扔。我明天还来送。虽然我现在住内门,来一趟有点麻烦 谢谢。 赵济恒像被雷劈了,猛然回头,只见宋潜机接住躺椅,一脸微笑。 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宋潜机拖着躺椅,在石桌边找了个合适位置摆放,挺舒服。 有人白送,省了他去买,好事。 正适合干完地里的活,晚上瘫着吹风喝茶。 赵济恒愣了愣,他正想问你有病吗,手臂忽被人猛地拉住。 您怎么跑到这儿了。赵执事到处找您! 没看见我正忙着吗?等等。赵济恒见来人是叔父手下的执事,并不放在心上。 他不耐烦地甩手,竟没能甩开,一脸惊愕。 不能等了!一群执事冲进来,前后左右将他包围。 怕他闯祸犯事,按赵虞平吩咐,一道神仙索绑起他双手,这就跟我们回去吧! 喂喂,干什么!赵济恒大惊失色,像只被拎起后颈的鸡崽,扑腾翅膀挣脱不得。 他跟班见执事堂的人来真的,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领头执事转向宋潜机,换上一副客气笑脸:你以后不必去领任务了。 宋潜机点头,看来虚云已经同执事堂打过招呼。 执事堂不能再找自己麻烦。至少明面上不会为难,更不会留下证据和把柄。 至于赵虞平暗地里怎么做,还有什么手段,又是另一回事。 领头的执事打开储物袋:赵执事说,咱们之间原先有些误会。他知道你最近在收拾院子,特意吩咐我们准备了一些薄礼,还请笑纳。 桌椅板凳、床榻衣柜,锅碗瓢盆,加上各种鸡零狗碎的生活用品,流水般取出,小山般堆积在院中。 宋潜机假作感动神色:有劳了。 领头执事欣慰他识趣,又说了几句示好的虚话。 一时间其乐融融,言笑晏晏。 赵济恒大怒: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的躺椅混在一堆崭新家具里,好像他真是来送礼的。 就特么离谱。 没人理会他。赵济恒被一群执事叉了出去。 他从没受过这种委屈,偏偏宋潜机还倚在门边笑: 来一趟不容易,喝杯茶再走吧。 宋潜机我X你大爷!你他妈别得意! 赵济恒骂的是山下勾栏院学来的脏话,周小芸等人闻所未闻,憋红脸也憋不出一句回嘴。 骂声嘹亮,响彻山林。 其他寝舍的弟子们正准备去上工,闻声纷纷驻足宋院门口,指指点点看热闹: 诶,难道宋落又惹出乱子了? 直到那群执事背影消失,赵济恒的污言秽语还隐约飘来。 啪一声脆响,孟河泽咬着牙,把轮椅扶手掰断了。 宋潜机面不改色。 人们看不到他羞愤反应,甚觉无趣,正准备原地解散,各打各的工。 忽听一阵喧嚣响起,山道尽头烟尘弥漫,一群黑长袍、白高冠的戒律堂弟子来势汹汹。 领头人大喊着宋潜机的名字,一路惊飞鸟雀,转眼奔至院门前。 人们立刻呼朋引伴聚回来: 执事堂的人刚走,戒律堂就来? 我今天就算旷工,也要看完这场大戏! 周小芸等人手足无措,一种悲凉、辛酸感油然而生。为何宋师兄这样的好人,却处在龙潭虎xue中。 却听宋潜机笑问:你们怎么来了? 丘大成气喘吁吁:要紧事,宋兄帮帮忙! 徐看山:潜机兄,你可要为我俩作证!我跟人赌了五十块灵石啊! 宋潜机早知道这两人是赌鬼。 一起去过一趟主峰,非说他运气好,缠着他进赌场捞钱。 一众外门弟子看得满头雾水。 你们别串通!戒律堂弟子中走出一人,让我来问! 事情说来简单。偶遇传说中修真界第一美人,概率比路上白捡极品法器还小,足够吹嘘十年,少吹一天都算血亏。 丘大成、徐看山回到戒律堂后,吹得天花乱坠。可惜没人相信。 妙烟仙子如果真来了,她的乌金车呢? 乌金车飞行时焕发绯红光芒,所过之处,层云尽染,如烈火燃烧,乌金西坠。 她没坐车。是陈霸,不,陈师姐一路送她出去的。我猜她住在陈师姐的无忧殿,说不定,现在还没走! 接着编!众人还是不信:谁能作证? 当时桥上五个人,能为他们作证的,只有陈红烛和宋潜机。 除非对生命失去兴趣,才敢找陈霸王对质。 他俩只能找上宋潜机,带着一群人,还有赢得赌局的期待。 那戒律堂弟子打量宋潜机:那晚在逝水桥上,你们真的遇见了妙烟仙子? 妙烟仙子四字一出,像某种咒术,宋院门口顿时变得安静。 无数双眼睛亮起来。 宋潜机笑容淡了些:是。 寝舍区炸开锅。呼喊声、吸气声迭起,震惊目光要将宋潜机射穿。 丘大成、徐看山享受着众人羡慕,兴奋地飘飘然: 你快告诉他们,妙烟仙子有多美,简直美得不像真人! 宋潜机想了想:还行。 跟上辈子比起来,现在的妙烟名望正盛,未经坎坷,眼里没有复杂谋算,眉间犹存一丝单纯稚气。 就跟你们差不多吧。宋潜机望着一群人期待眼神,补充道。 他觉得自己客观真诚,但其他人不这么想,仿佛听到某种笑话: 哈?你说的什么话? 你说的是人话吗! 堂堂妙烟仙子,怎么可能还行,怎么可能跟普通人差不多? 一群人说他们见了假妙烟,是对妙烟的侮辱,丘、徐二人据理力争,舌战群儒。 至于宋潜机,开始被人疯狂输出: 妙烟仙子修习天音术,天赋极高,十四岁便筑基。 她容貌无瑕,冰肌玉骨,飘然出尘,令人见之忘俗。 她谱写的乐曲,篇篇金章,传唱整个修真界,你不会不知道吧? 宋潜机:哦。 那人被他敷衍态度气得仰倒:哦?我这说了半天,嘴都说破皮了,你就一个哦? 说着一把扯住他袖子:你今天非得说清楚,妙烟仙子到底长什么样! 宋潜机抬眼。 那人对上他冷漠眼神,忽然失语,下意识缩回手。 宋潜机起身,春风拂过颤巍巍的花枝,花瓣落了他满怀。 春天应是耕种的季节,种什么活什么。 他愿意在烂漫的春光里,认真地做全世界最无聊的事。 除了跟人聊妙烟。 因为妙烟没什么可聊的。 宋潜机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声嗤笑: 红粉骷髅,妙你个头。 朱红院门无情关上,铜环震荡。 门外众人目瞪口呆。 他,他居然骂妙烟仙子?他变了!有个外门弟子惊道,我记得他刚上山那年,也说过娶妻当如妙烟仙! 这不叫变了,这叫疯了。 都说他为救孟河泽,伤了使剑的右臂,外门考核才弃权。现在看来说话的弟子崩溃叫喊,他是磕坏了脑子啊! 那些愤怒目光转为同情: 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了。 孟河泽大声申辩:宋师兄这样说,肯定有他的理由! 宋潜机也想不到,不辨美丑的脸盲名声,从今天起,就要跟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