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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摩挲着孩子的鼻梁,抱起来在房中踱步。 对面圈椅上坐着裴淮,拧着眉,神色郁郁。 “苏州你表妹的婚礼,无论如何你都得替我去一趟,你表舅只是个通判,能跟苏州刺史结亲,想来是镇不住的,你去权当给他撑撑脸面。 还有,你表舅母杜氏,怕是有点跳不出自己给自己设的坑底,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不住她,我这儿新得了好些补品,吃不完,你一并乘船送到梅家,亲手交到杜氏手上,别给你表舅,省的都便宜那几房妾室。” 裴淮嗯了声,扭头看向孩子。 到如今,连名字也没取。 长公主叹了口气,又道:“临走前,我也得知道孩子叫什么呐。” “叫阿念吧。” 长公主一愣,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唤了声:“乖乖。” 她不会叫出那名字,亦不会让裴淮再怨怼许久。 那日去东宫,女儿给自己看了京中合适的贵女,两人挑了几个出挑的,等裴淮从苏州回来,也该给侯府娶个大娘子了。 “阿念,跟我回屋给你母亲上柱香。”裴淮接过孩子,单手抱在怀里,长公主把薄纱覆在孩子面上,跟过去嘱咐:“别让蚊虫咬了,你仔细点。” 青松堂的主屋,进门赫然可见一个紫檀牌位。 上面题着“吾妻月宁。” 长公主想着,待裴淮去了苏州,她就把牌位烧了。 裴淮点了香,抱着孩子冲牌位站了半晌,却是什么话都没说,随即把香插进香炉里。 没说话前,总觉得好些话都想跟月宁讲,真正要他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像说什么她都不喜欢。 那便罢了,横竖她在这儿,哪都去不了。 等日后他死了,也得跟她合葬在一块儿。 这是命。 他好像忘了从前的裴淮,与月宁是如何相处的了。 尽管那些回忆清晰,画面中的两人,说不完的悄悄话。 宽敞的书房,就连密室他都跟她说了,有时两人躲在里面,月宁会为他誊抄侯爷罚的书籍,她写字秀气,也会仿着裴淮的字迹去抄。 他乐在其中,站在旁边给她扇小扇。 看她发丝飘起又落下,眉眼如水如雾,晕红的腮颊,柔软的唇瓣。 他幻想过好些次,要亲亲她。 可他怕吓着月宁,一次都没碰。 她喜欢吃鱼,他每回出去打马球,都会特意去湖边钓鱼,提着满满一桶回府,吩咐厨房做成各式她爱吃的口味。 看到她高兴,他也偷偷高兴。 后来呢,后来的他什么都不会了。 只会把怒气发泄到她头上,欺负她,作践她,看她难过他心里痛快,看她哭泣他才觉得前世受过的欺骗,耻辱不算什么。 他好像报复了,又好像被报复了。 她痛苦,他也不好受,可那又如何,两个人一块儿痛着,好过只他一人煎熬。 是她活该。 他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他待她不够好吗,便是后来迁怒到宋星阑,他裴淮也没对宋月宁如何下狠手了。 他哄着她,宠着她,不像是所有男子疼爱女子的模样吗? 她是如何贪心,如何不懂得珍惜。 裴淮看着牌位,眼眸中泄出一抹阴郁之色,抬手,拇指擦着牌位,唇角勾了勾。 “你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我吗?” “黄泉路上,你终会等到我的。” 往苏州去,裴淮坐的是官船。 五六艘船装的大都是官运品,有两艘被长公主挪作私用,备上给梅家的贺礼。 此去路上少不得十天半月,到了苏州约莫便要举行婚宴。 裴淮穿着身天青色绣暗纹锦衣,笔直挺拔的身形迎风站立,墨发以玉冠束起,刀劈斧砍线条明朗的下颌线,衬出他英冷俊俏的模样。 渡口人来人往,好些姑娘频频侧目。 却不敢上前搭讪。 长公主外面罩了件薄软绣金线披风,带着兜帽,上前给裴淮整理了衣领,见他始终抿着唇,面色冷冷,不由攥着他胳膊,语重心长道。 “月宁死了,可你还活着,不是?” 裴淮低眸,瞥向长公主的脸。 “母亲这是何意?” “陆家年底就要添丁,你不为侯府想想吗?” “不是有阿念了?”裴淮沉着嗓音,拧眉反问。 长公主掩着胸口,轻声道:“我疼阿念,不代表我失了分寸,往后侯府的嫡子,必然要由侯府大娘子来生。 你是侯府世子,合该知道轻重。” “怕是要让母亲生气。”裴淮淡淡笑了下,唇角轻勾,“您若是认我,阿念就是侯府日后的世子,若是不认,我们父子俩就去浪迹江湖。” “你...” “好了母亲,该登船了。” 裴淮转身,长公主跟着他来到船前,指着其中一箱笼物件道:“记着酸枝木那箱东西,待从苏州办完婚事,你代我去趟扬州。” 裴淮眼尾一挑。 “成国公府到底寻到了走失的千金,京中几位夫人都预备往扬州送贺礼祝贺一番,你正好顺路,便代我去说声恭贺吧。” 第三十九章 君子 成国公府为着找回千金一事, 阖府上下异常忙碌。 国公爷和夫人着下人预备祭祖的东西,此番月宁回来,无论如何也该告慰祖宗, 以谢祖上庇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