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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从码头回府,进门本该看见安静等他的月宁,可床上空空,书案前也空空无人,灵玉被药昏过去,醒来也说不出一二。 他便知道大事不好,可来回搜寻了这样久,一点线索都没有,反而这几日来,流言跟柳絮一般肆虐开来。 此事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郎君,从家那两个人不走,还在外面候着。”灵玉端来白玉果盘,愤愤地跺了跺脚,“我去找几个人把他们轰走。” 孙成周瞥了眼:“撵出去!” 李衍抬手,冷声与灵玉吩咐:“你去告诉从大,只说要他从五郎的舌头。” 灵玉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看向孙成周。 孙成周也皱了皱眉,继而摆手:“按三郎说的去办!” 要从大这条舌头,断的是扬州城无数风言风语。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从大会怎么选,闭着眼都能想到,是保全一个胡作非为,成日吃喝嫖赌的庶子,还是保全整个家族生意,恐怕连比较都不用。 果不然,片刻后就有管家来禀,说是从大拿了刀子,二话不说去了从五郎的舌头,从五郎疼的在地上直打滚。 小厮眼下正端着那盘舌头在院外候着。 李衍扫了眼,命人去喂了狗。 ..... “皇上要做英主,可他偏又做过很多肮脏不齿的坏事,为人所知后便想着杀人灭口,可人是杀不完的,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兽性终会不断暴露。 有朝一日他会因为被人拿捏的短处,而逐渐失去评判衡量的准则,若真有那一日,他所杀之人,只消盖上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他的旨意,便是圣意是天意,而你,就是他杀伐的尖刀,助纣为虐的帮手。” 月宁本想静静说完,可她说到中途,难免想到因为她的失踪而给成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带来的诋毁,一想到这儿,她就觉得坐立难安。 裴淮倚着椅背,好整以暇看着她近乎气急败坏的控诉,手里摩挲的瓷盏,慢慢转向内侧,啜了口茶,不疾不徐笑着道:“又如何?” 轻而易举卸了月宁的防备。 是啊,于淮南侯府又能如何? 当今皇后是淮南侯嫡女,长子又是太子,日后要承继大统的。 淮南侯和裴淮手握兵权,新帝便是想分他们权,也难找到合适的人选,且不说陆家,徐家,其余好些将领,哪个没在淮南侯手底下做过事?受过恩惠? 先帝不动淮南侯府,留着他长成大树,新帝便是有心,也在数十年内撼动不了。 她所说的,不过是从道义上没有任何驱使力的抨击罢了。 这种抨击,简言之没有任何要协力! “倒不如直说,你是为魏国公府求一条活路。”他不留情面,直接挑破月宁心思。 月宁没作声,只是眼尾有些红。 裴淮见不得她这模样,胸口又闷又沉,堵得厉害。 遂笑了笑,冷言道:“你求我,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月宁怔了下。 裴淮捏着瓷盏,不动声色打量她的反应。 就在他以为月宁会被气哭时,那人忽然径直跪在地上,忍辱负重一般伏下身去:“求你,救救魏国公府,救救成国公府。” 她颤着双肩,压抑着情绪。 就像忽然砸在裴淮心头一块巨石,让他瞬间喘不过气,手脚缩了缩,指肚像是过不去血,冰凉凉的摁着瓷盏沿。 “咣当”一下,瓷盏掉在桌上,咕噜着洒了茶水。 他起身走到窗楹前,推开那半掩的窗,院中的海棠盛开着嫣粉色花瓣,蜂蝶围绕着枝头飞舞,院中央的一处池子,是牛乳喂养起来的,每日都会更换新鲜牛乳,甜丝丝的香气扑面而来。 可裴淮却不觉得甜,胸腔内像是挤满了苦水,涨得他说不出的难受。 料峭春风,吹得他鼻尖通红,却觉不出冷,只是脑中忽然想起曾经有一回。 侯府的杏花开了,白白的落了一地。 又逢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伞面,她在前面走着,他在后头跟着。 她走的很急,手里的伞因为风吹而略微摇晃,雨珠沿着伞沿儿滑下,雨珠没过伞柄将她白嫩的手浸湿。 裴淮不紧不慢跟着,还在想该如何同她解释。 已然答应了不再去教坊司赌,可今日平白搭救了个姑娘,那姑娘不听劝,巴巴跟着来了府门前,恰好就被出去的月宁瞧见。 回来后,就怎么也不肯搭理自己。 他没撑伞,索性由着雨珠打湿衣裳和头发。 终于,月宁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垂花门前。 绿意葱茏的花墙上,绽开着许多零星粉白的小花,勾缠着雕花墙壁一路攀爬到墙头,又绕回来,拧巴着身子错成扯不开的绿墙。 她穿了件雪白的衫子,外面套着件鹅黄色褙子,水一样涟涟生动的裙子因为她猛然回头,荡开花瓣似的形状。 裴淮有时候也纳闷,为何自己会对这些细枝末节记得如此清楚。 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可以独自拿出来回味咀嚼。 是她和他才知道的事情。 月宁眼里沁着薄雾,也压不住恼怒,到底心疼他被雨淋了,特意等在垂花门。 葱茏的树木将雨丝遮去大半。 裴淮走上前,将她挡在花门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