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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时起,一旦碰见什么难解之题,总有几张宣纸逃不过被那支狼毫蹂辱的命运。 李知便是这时跨进屋内,觑起眼来将他打量一番,“春试准备得如何了?” 李聿循声抬首,不过俄顷,又皱眉低下,“依父亲所见,孩儿正在奋力读书。” 李知冷哼一声,寻了张梳背椅自顾坐下,仍旧一副严面不改:“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但说这眼前春试,你心中可有半分把握?” 说话间已有下人进来奉茶,才至跟前便被他摆手推拒,一双黑目牢牢扣在李聿身上。 闻听此,李聿打圈儿的笔稍顿,眼底摆出个略微不屑的神情,道:“父亲说笑罢。若孩儿只有半成把握,何至于读到今日?不如早早歇了。” 言讫转转手腕,黄白的宣纸上倏而勾勒出更多大小不一的线圈,全部混杂一处,犹如他不得指引的思绪一般。 李知看他态度恶劣,庞然的怒意在其一双浓眉中迅速滋长蔓延,“你这是在与为父置气么?” 话罢,一拍扶手,振出一道闷重的木击声,随着他的训斥阴阴散开:“你私拿我的腰牌入宫,如此目无王法!我是念着让你入仕才没打断你的腿,仅仅将你禁足一月,你竟还有怨气!” 一通谴责劈头盖脸落下,李聿不免怔了怔,哪里知道他的怒火自何而起?便乖顺地答一句:“孩儿不敢。” 引得李知艴然站起,指向案后的手指不住抖了抖,又收成拳掷去身侧,“好、好!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我看你春试以后也别想出府!” 说完就拂袖而去,显然气得不轻。 陆衡刚从外面回来,听见老爷在里头教训公子便没敢进去。目下见他出来,垂睫喊了声“老爷”,却被他冷凝一眼,刮着衣摆从旁踱过。 待他走远,陆衡方才迈进,望着李聿不甚在意的模样,试探出声:“公子,老爷他” 听言,李聿点点头,继续琢磨黄先生给他出的试题,“无妨,父亲也就信口一说,当不得真。” 陆衡哑然稍刻,想想到底不敢反驳。不一会儿,又见他挑起隽眉,不耐烦地问:“怎么?” 登时聚神回禀:“公子让打听薛姑娘那日发生的事,属下已经打听到了。是薛相拦了公子的信,还” “还有什么?”李聿坐直身,嗓音添了几分狐疑。 回想起那日在薛翦房中看到的信,不曾拆封,徒然明白她为何心绪郁怏,随后便有不安之意在胸腔缓缓荡漾开来。 “薛相不想薛姑娘与公子交往过切。” 李聿兜在暖阳中的眸子分明冷了下去,沉声问他:“小竹姑娘这样跟你说的?” 第125章 春雨 “你说这些道士罢,管不管姻缘? 杳杳一股岑寂浮荡在屋子里, 陆衡抿紧唇,记起她的原话,索性未再言声。 单瞧这副模样, 李聿便清楚他已是捡着最中听的话来回禀了。嘴边漫起一抹淡笑,略有苦涩周旋其中。 难怪薛翦那日不让他帮, 还称自己能讨回来。 原是如此。 她是觉得他说不动薛相么? 思讫,心里忽然生出道不清明的烦闷, 身子往椅背一靠,半晌才吩咐陆衡:“你去城南买两盒栗子糕送给薛翦,叫她别担心, 等我春试过后”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阖了阖眼, 改口道:“就这些罢。” “是。” 薛翦再度行至书房时, 日头正高, 廊柱上新添的漆油曝在白光里,折出几道模糊的光圈,刺得人心里胆怯。 她往闭拢的房门望一眼, 轻轻折眉, “爹爹还没回府么?” 适才赵管家让她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她便足足捱过了晌午。来回不停劝说自己,只要问清楚就没事了。 这一番等待, 心像被人攥在手里,格外憋得慌。又恐再拖一会儿, 自己会失了勇气去问。 亮堂的焦虑写在脸上,被赵管家悄声捕入眼底,猜想着接道:“按时辰,大抵快回来了。小姐可有急事要找老爷?” 徒然听他问起, 薛翦没来由地心绪慌乱,按耐好一阵,鹘突不定的眸子方显清明。 她抬抬袖,僵硬莞尔,“也没什么,既然爹爹不在,那我晚些时辰再来。” 说罢转出半步,倏又定足回首,有些不自然道:“赵叔,若爹爹回来,不必向他提起我来过。原就没有什么大事,不便叨扰爹爹。” 话落,赵管家微怔一霎,不知小姐这唱得又是哪出。可瞧她面露正色,半点儿不似玩笑模样,终究应承下来。 得他颔首,薛翦不安的心才慢慢归于平静。 虽不耻于打退堂鼓,可她等的时间实在太长,拥有无数臆想的机会。这一多想,引申出的畏懦便如洪水猛兽般汹涌而至,好像再近一步,她的光明坦荡就会被尽数洗濯,余留一张虚假的皮囊与世争持。 说穿了,她是心有动摇,没那么确信爹爹不会做腌臢之事。 毕竟宁逸只是一介商贾之子,哪怕性情再古怪,能耐再高,总做不到杀了人还可以平安无事。 必定有人替他周全。 薛翦不敢想这人是谁,抑或说,她不必想。 思绪间,已回到碧痕院。不远处笃笃走来一人,至薛翦跟前行了礼,“小姐,府外有人找您,是个男子。” 闻听此,薛翦堪堪抽回神魂,不豫道:“没问清是谁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