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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墓 第66节

    张天道:“是我肤浅,抵抗不住世俗诱惑,权力就是毒药啊。”

    杜平噎住,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这家伙这么坦诚,把她的讽刺都憋回去了。

    “美人,权力,这是男人一生的追逐,”张天跨前一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即便我土匪出身,如今也能身居高位,郡主便是我的贵人。”

    杜平淡淡道:“你总有一天会死于自己的野心。”

    张天笑了笑,不以为意:“郡主想对付漕帮已久,我也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射来的目光毫不掩饰,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充满征服和欲望,“我愿成为郡主手中刀剑,替你对付漕帮,如今我们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不费一兵一卒,郡主可满意?”

    他微微挑高了尾音,压低声线,似在诱惑。

    谁跟你“我们”?还是泾渭分明得好。杜平不喜欢他盯过来的视线,淡淡道:“可我手上没有副指挥使大人的把柄,用着不放心怎么办?”

    “郡主这么聪敏,该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张天道,“这样我就会更加卖力。”

    杜平懒得和他继续废话,满京城都没人敢用这眼神这么看她,如今到了江南反而有人色胆包天?上一个总督家公子都被她抽得满地打滚,如今她竟拿一个土匪没办法?

    她毕竟还记得这是别人家,忍气吞声:“小心卫帮主反咬一口,黄总督知道你野心勃勃就没好果子吃了。”

    张天挑眉一笑:“你在关心我?”

    孰可忍孰不可忍!

    杜平再忍不了他若有似无的挑逗,翻脸就想走人。

    张天轻笑,在她经过面前时,拉住她的手。

    手心潮湿温热,一滴汗水滑过,带着一丝痒。

    杜平立即甩开,目光冷冷望去,明明白白写着“你敢?”。

    张天面不改色:“既然来了,就该再看个究竟,方不虚此行。为表示我的诚意,所有的消息都愿意和郡主分享。”他跨步向外走去,轻声道,“跟我来。”

    杜平深深呼吸一口气,心中不断重复“忍字头上一把刀”,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悄无声息来到卧房外,里面传来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男人自然就是杨东日,女人却是一个没听过的声音,但杜平猜出,这位应该就是卫海的小妾了。

    杨东日声音中暗藏不耐:“你怎么来了?最近漕帮事多,万一被卫海发现。”

    女人的声音娇媚入骨:“东日,我好想你。”

    杨东日叹气:“我何尝不是,但眼下的缠绵只是短暂的,我们应该为将来考虑,为了长久在一起忍耐一下。”

    女人垂泪:“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了……”她吸吸鼻子,一双美目含情脉脉,湿润欲滴,“我怀孕了。”

    屋中久久没有声音。

    张天都目露震惊,这,这个发展简直比话本故事还精彩。他暗暗瞥了眼身旁,担心小姑娘脸皮薄受不住,岂料永安郡主四平八稳,不惊不躁。

    杜平眨了眨眼,继续偷听。

    “我想给你生个孩子,我日日夜夜都在嫉妒卫淑婷,不就投胎本领好成了漕帮大小姐?其他有哪一点能胜过我?我嫉妒她是你的妻子,我嫉妒她能替你生孩子,我嫉妒她能光明正大可以跟你在一起!”越说到后情绪越高,她温柔抚摸肚子,又放低声音,“可如今,我也能替你生一个了。”

    杨东日没有说话。

    “好不好?”女人柔然的身体贴上去,抱住他低低恳求,“东日,你别这么狠心,留下他吧。”

    杨东日将她抱入怀中,目光深深:“卫海知道了吗?”

    女人摇头:“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屋里了,我没见到他。”

    杨东日沉吟片刻:“先告诉卫海,孩子需要光明正大的身份。”

    女人惊喜:“东日,你真好。”

    “这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你生下的,我自然会保下他。”杨东日道,“月娥,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假话,从来都不是。”

    然后便是两人缠绵低语的声音,杜平听不下去,转身离开这里,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张天含笑看她离去,直到里面云歇雨散,再来没有传来对话,他才慢悠悠离开,心知男人这种时候是最放松的,他胆大包天,迎着正门大步向前。

    阳光正好,门房坐在地上,嘴角有口水,睡得正熟。

    张大人面不改色,脚步稳稳走了出去。

    杜平窝着一肚子气往回走,她沿着热闹的街市前行,两边都是做生意的小贩,像是集市一般,来来往往的百姓面带笑容,去年水患带来的阴霾已在他们脸上找不到。

    每一个城池都有生命力,只要给它修生养息的时间,没有什么恢复不了。

    杜平的心情也慢慢变好。

    路边的老师傅坐在木凳上雕刻泥人,五花八门,手艺精湛,周围一圈的小孩儿看着。

    她随手挑了个泥人,大肚弥勒佛笑态可掬,肚子圆圆。透过幕离望出去,阳光倾洒在泥人上面,连弥勒佛的大肚子都在闪闪发光。

    望着眼前民生百态,她压不住内心蠢蠢欲动。她有很多东西想在江南试行,每一个都称得上惊世骇俗,甚至可说大逆不道。

    也许会失败,也许会成功,可那又如何?

    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不能改变。

    她从不害怕被人唾骂。

    烈日当空,身上渗出薄薄一层汗水,杜平嘴角却翘起一抹笑。每一步路都是在摸索,犹如盲人瞎马,夜半临渊,但每一次摸索都向前踏出一步。

    很长一段时间,她夜晚做梦都会想起在城外见到的难民,可怜又可恨。她再也没有去城外,可心中一直在想,怎样的救赎才是足够?给银子?给粮食?给屋子?

    不,此举犹如抱薪救火,那些泣血的亡灵不需要心余力绌的施舍,也不在意高高在上的同情。

    这天下需要的,是永绝此患。

    她抬头望天,阳光是那样刺眼,道阻且长,可是,行则将至。

    她走到街角处,坐上等待多时的马车,打算去古桐寺见师兄。

    这里到古桐寺的距离不算远,很快就顺利抵达。

    她今日带着帷帽,又是一身不起眼的打扮,小沙弥听说她是来找元青的,眼神有些奇怪,看一眼,再偷偷看一眼,然后默默在前带路。

    杜平几乎快怀疑小和尚认出了她。

    等来到元青住处,杜平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

    某个臭不要脸的男人站在门前,笑容满面,一个劲儿在策反:“寺庙讲究苦修,元青,要不要去我的住处看一看,里面房间随你挑,比这儿舒服多了。”

    修长结实的身躯斜倚在门板上,一手叉腰,一手支在门上,那姿势要多没教养就多没教养,哼,衣着再光鲜都拯救不了他!想起在外宅时的惊鸿一瞥,她就悔得想自插双目,什么眼神!

    杜平翻个白眼,不屑都写在脸上。

    张天说话时就注意到有人来了,看到是她,眼睛一亮,尔后兴味地摸着下巴:“追着我来的?”

    谁给他的脸?这厮快上天了吧!

    杜平眯起眼,那感觉就像是不长眼的无赖偷人偷到她家来了,她半笑半讽:“手上血腥越多的人,越是奢望得到佛主眷顾?”她走过去,“你该不是以为上个香就能洗清罪孽?”

    张天扬眉:“上香?”一副你在说什么瞎话的表情,他耸了耸肩,手指往门里一勾,“我当然是为了元青来的。”

    杜平站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我师兄什么时候跟你有交情了?别在这儿自作多情。”

    张天厚着脸皮道:“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元青师傅腿断了,是寨子里给医治的,一文不收;寨子里有危险时,多亏元青师傅鼎力相助,无以为报。那段日子,我们吃同样的大锅饭,睡同样的木板床,都快成一家人了。”

    说得煞有介事,若忘记他们是土匪窝的,还真以为天下大和了。

    杜平听得鸡皮疙瘩都立起来。

    元青已听到她的声音,从屋里出来,朝她微微一笑,转头对张天道:“承蒙张大人错爱,我一心向佛,只能谢绝您的赏识。”

    杜平心中点头,不错,师兄连我的邀请都拒了,还会跟你走?做梦吧!

    张天施展起无赖缠人的功夫:“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连朋友都不能做?”

    元青一怔,一下子接不上话。

    杜平哼一声:“腿上的泥都还没洗干净,就开始学着权贵来招揽人才了?知道个刘备三顾茅驴的故事就来生搬硬套了?呵,画虎不成反类犬。”

    闻言,张天抱胸望去。

    这女人每次都能烧起他心头火,憋得不爽。

    他笑了笑,徐徐开口:“即便这里是寺庙,你一个女人,不去上香不去问卦,却私下跑来找小师傅?是想干什么?好不容易在凤阳有了善名,郡主应该更加爱惜羽毛才对。”讽刺露骨。

    杜平不慌也不羞,冷冷道:“张天,你是觉着成了副指挥使以后,我就办不了你?”

    张天向前两步,缩短两人距离,低下头,说话时热气吹在她脸上,压低声音:“郡主打算怎么’办’我?”

    最后两个字声调分外暧昧。

    那个“办”字咬得特别重。

    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强势霸道,熏得人头脑发昏。

    杜平没有后退,掀起眼皮,目光平静如水,一动不动看他。

    两人视线相撞,仿佛有火光在彼此眼底燃烧跳跃,噼里啪啦。

    元青察觉不对,微微皱起眉头。

    不等他动作,只见杜平率先一巴掌挥过去。

    张天似乎早料到,捏住她的手腕,嘴角含笑,手上却慢慢加大力气,一直瞅着她笑,看到她手腕上被捏住红痕才放开,摆出一副恍然发觉的模样,忙道:“失礼,失礼,郡主身娇rou贵,是我的错。”

    连吹到脸上的风都是热腾腾的,杜平的手已摸到腰间长鞭。

    下一刻,元青已一步跨到两人中间,抬头,开口:“张大人,小僧想歇息了,你一路小心。”

    他说话时面无表情。

    从不说重话的人突然赶人,格外有震慑力。

    杜平都是一怔。

    张天眯了眯眼,后退一步,一笑,拱手:“告辞。”经过杜平身旁时停住,似笑非笑,“我这个人不懂礼节,郡主不会与我一般计较吧?”

    杜平冷笑:“会。”

    张天扬眉,反而开口道:“我不会的,放心,答应帮你做的事一定会帮你。”

    杜平继续冷笑:“滚。”

    看到她生气,张天的反应竟是高兴,哈哈大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