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兄长,没有锅的话,我们接下来几天都不能吃饭了。缘一道,兄长不会有事,但是我的话,可能又会生病吧?

    又会生病吧?

    杀生丸:

    大妖怪沉默不语,小狗勾眼神诚恳。

    两厢对峙,片刻无声,待天空掠过几只嘎嘎怪叫的乌鸦后,杀生丸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你病不病,与我无关。你是在胁迫我吗,半妖?

    缘一的表情不变,可犬耳却微微下垂:我明白了,兄长,我会自己去狩猎的。并松开了大妖的袖子。

    只是,他没走出几步,就发现足下妖云升起,竟是被兄长带着飞了起来。缘一被团在绒尾松软处,毛茸茸得很温暖。

    兄长不是说与你无关吗?

    杀生丸冷声道:与其让你病死,还不如让你死在杂碎手里。

    事实证明,杀生丸的话真不是说说的。

    他表面看上去像个清冷的贵公子,实则性子肖母,恶劣起来捉弄人是一把手。

    就像现在,他虽然决定帮幼崽弄一个锅,但并不想让幼崽轻易得到这个锅。

    想他一只纯血大妖居然为了帮幼崽找锅飞到这片大泽,真是分外不爽。

    于是,杀生丸落在大泽边最高的树上,凝出绿色长鞭卷住幼崽的身体,把他当鱼饵往下放。

    晃荡、晃荡,缘一面无表情。

    看来,他的兄长就算两百多岁了,心智依然与他的外貌相符,仍有着十五岁少年的幼稚。

    拿弟弟钓鱼这种事,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

    下方无声,杀生丸嘴角上扬了一点:害怕了吗,犬夜叉?

    缘一仰头:兄长,我的木屐掉下去了。悬空的脚丫子上只剩俩足袋了,等会儿可以帮我捞起来吗?我只有这双木屐。

    杀生丸:

    在继帮幼崽盖被子喂药找锅之后,还要帮幼崽捞木屐?

    可惜,大泽形势陡变,平静的湖面旋起巨大的漩涡。容不得大妖思考要不要捞鞋,那俩木屐已经在涡流中被撕得四分五裂。

    一只巨龟伸长脖子窜出湖面,朝吊在半空的幼崽咬去。

    刹那,犬妖利爪闪过,将巨龟的头颈劈断。

    杀生丸右手收起长鞭,顺势提溜起幼崽的后颈,左手抚过巨龟的壳沿,轻轻一转,直将它转向了岸边。

    轰一声巨响,龟甲砸起烟尘,兽血落了一地。

    杀生丸轻盈落地,松开捏着幼崽后颈的手:你要的东西。

    缘一落地,足袋顿时脏得不能看了。他注视着偌大的龟壳,诚恳道:兄长,这锅太大了。

    可以拜托兄长帮我背回去吗?没带狱门疆,只能靠兄长。

    杀生丸不语,这只半妖似乎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兄长,我已经没有木屐了。不能再失去吃饭的锅,缘一提醒道。

    杀生丸:

    许是幼崽生病的缘故,许是要切磋练刀的因由,这一趟从武藏前往出羽的旅途被无限拉长。

    缘一恢复后,俩兄弟的修炼进程照常继续。

    不同于初期的两大呼吸法对轰,这次俩兄弟的打法收敛了不少。纯粹以刀术相拼,谁也没倾注力量。

    而剖去力量的加持后,缘一刀术的精湛确实力压杀生丸一头。

    仅是喂了几天招,他便看懂了杀生丸对月之呼吸的改进和诠释。

    不得不说,他的大妖兄长有着极其卓越的天赋。

    哪怕他接触呼吸法不久,对月之呼吸的掌握已超越了岩胜对月之呼吸的理解。

    这不是夸张,而是通过刀与刀碰撞的决意,他能感受到月之呼吸正在杀生丸手里进行一场脱胎换骨的变化。

    岩胜对月呼的诠释,是月相的圆缺与无常。

    他在月呼中融入了缺憾与厌忌,不屈与追逐,让刀术变得虚实莫测、华丽阴柔,形同一场诸相生灭法的体验,从有趋向于无。

    岩胜的月刃,是藏,是不露锋芒。

    而杀生丸对月呼的诠释,是月相的渐变与回环,还领悟了明月亘古不变的恒常。

    他在月呼中倾注了张狂与肆意,唯我与无畏,让刀术形同他的性格,满是霸占整片夜空、夺取群星光芒的霸道。无论月相是有是无,他都是月的本身。

    恒常不变,不为外物所动。纵是圆缺变相,天上终归只有一轮明月。哪管星辰放光,哪管太阳耀眼,月就是月!

    杀生丸的月刃,是独,是锋芒毕露。

    他把月呼划分为四大块,空无、渐满、盈光、将离。又在四大块中细分剑招,整整三十式,打成一个圆缺回环。

    岩胜会的,杀生丸已自行体悟。

    岩胜不会的,杀生丸已全数展开。

    是岩胜的天赋不够吗?是岩胜对月呼的理解不足吗?

    不,不是的!

    缘一在与杀生丸对战时,最直观的感受是:他的大妖兄长是把月之呼吸当成独立的呼吸法在用。而岩胜,是把月之呼吸当成日之呼吸的次品在用。

    岩胜对日之呼吸的执着,让他无法真心琢磨自己的呼吸法。

    一步错,步步错。到头来

    半妖,你在走什么神!

    杀生丸一刀划过,缘一险险避开。天生牙迅速翻成刀背劈在他右手上,瞬间的疼痛差点让缘一卸掉刀。

    他赶忙后撤,将刀扔向左手。左手接过刀一转,他借巧劲挑开了杀生丸的刀。

    作为一名天才,缘一的左右手同样灵活。被唤回神智后,他看着杀生丸近乎无破绽的连招,也决定试试新招。

    月之呼吸被兄长开拓到了三十式,他不能落后。

    说起来,日之呼吸能开拓成几式呢?

    太阳,可是一整年都照着世界的啊。

    兄长缘一取下第二把竹刀,直接进化成双刀流,与你对战之后,我学会了很多。

    杀生丸伫立原地:哦?声音有点上扬,情绪似乎有些愉悦。

    学会了什么?

    缘一:兄长以一月的月相创造了三十式月之呼吸。那么,我想以一年的天相创造三百六十五式日之呼吸。

    杀生丸:

    你说什么?

    缘一压低身子,呼吸法充盈全身:我要来了,兄长。

    双刀齐出,他于瞬间觉醒了新的刀术。冬春交接,万物惊蛰,如旭日东升时的暖意,是唤醒大地的恩光。

    左右两手剑招不同,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缘一化作光冲向杀生丸,刀锋勾勒出漫天瑰丽的火焰,形同朝霞包裹住太阳。

    红衣翻卷,金眸空茫。

    他真切地投入到双刀的通透之中,沿着斩击路线砍向杀生丸的盔甲,却没注意到两把竹刀在烈焰中一点点化为灰烬。

    红黑色的火星被风卷上高空,手中再无重量,他微微一愣。

    恰在这时,他瞧见杀生丸不躲不避,也没有举刀。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可他却朝他伸出了手。

    咚!

    缘一撞进了兄长的怀里,脑袋磕在了盔甲上。

    缘一:

    杀生丸垂眸,两手抄在幼崽的咯吱窝下,将这一团小东西托了起来。

    掂量掂量,没什么斤两,仿佛就是只普通半妖。

    可是,他唯一的手足这只素来被人与妖看不起的半妖,却拥有着令他也惊叹的天赋。

    握起双刀的第一次,使出新招的第一式,他看到了。

    做得很好,犬夜叉。杀生丸道。

    缘一呆呆的,没多少反应。

    他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个托举孩子的姿势,这个角度仰望兄长,再听着对方的赞许

    生平第一次,缘一感受到了父辈稳重又深沉的引导力量。

    很新奇。

    让他的情绪在这一刻缓缓膨胀。

    像是缺憾被弥补,像是心房被填满,有什么疏漏的部分正在被一点点缝补治愈,连眼眶也有些酸涩。

    去完成它。杀生丸淡淡道,三百六十五式,我期待着。

    此刻,他很直白。杀生丸对于自己欣赏的事物,从不吝赞扬。

    我明白了,兄长!

    缘一眼神明亮,如旭日恩光。

    或许杀生丸只是觉得此举寻常,但之于缘一而言,他真切地感到了孺慕之情。

    他引导了他,在不知不觉中。

    缘一大了胆子,伸出小手攀住杀生丸的盔甲。

    在大妖沉默的注视下,他往上一攀,抱住了大妖的脖颈。

    杀生丸的金眸微微瞪大。

    半妖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耳朵:谢谢你,兄长。

    月西沉,日东升。日月看似永远无法触碰,实则是在有序地分掌一个世界。

    月亮引导了太阳的升起,而太阳的光将永远温暖黑夜中的明月。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半妖。杀生丸冷哼道,我说过,撒娇是弱者才做的事。

    嗯,我以后不会了。在兄长生气之前,缘一麻溜落地。

    杀生丸:

    啪!

    缘一:

    看来,以后还是得逃得更快点。

    越过武藏的钵形域,一路直走,跨过边境后就进入到上野境内。

    上野属于东山道,已接近不破关的关外之地。此处村落稀少,多聚居在大城周围,而林野荒芜之地不少,妖怪多盘踞于此。

    正因主城较少,难得遇到一处佐料的补给点,缘一说什么也得去。

    他从筑前和长门带走的食物早已耗尽,这些天复归粗糙的烤rou生活,着实不习惯。

    缘一同杀生丸告别,带着背篓和狱门疆便走了。冥加蹦跶着一同前往,落脚处顿时只剩杀生丸和阿吽。

    幼崽走了,很是清静。

    杀生丸靠树小憩,轻嗅风传来的味道。

    思绪渐远,他的脑海中晃过半妖的小脸。不知是真是幻,他仿佛看见那孩子坐在庭院的长廊上,小脚搁在半空里,微微晃动。

    远处传来孩子嬉闹的声音,半妖循声歪过头。

    有竹编的小球一路滚进庭院,来到他的身边。

    人类的小孩簇拥在庭院外,带着或好奇或厌恶的眼神注视着半妖,却没一个敢进来捡球。

    半妖沉默片刻,还是从长廊跃下,落在小球边。

    只这一下动作,就吓得那群孩子叫起来,嚷嚷着妖怪、怪物、他真的有耳朵

    真是烦啊,这群小崽子。杀生丸冷眼扫过他们。

    可半妖不为所动,把球捡起来,朝孩子们走出了半步。没想到,区区半步,倒是击退了人类幼崽们一大步。

    半妖止住了动作。

    他弯下腰把球放在地上,用脚尖轻轻一踢,让球平缓地滚了出去。接着,他不再回头,而是没入了和室背后。

    人类幼崽们捡起球,没有一句感谢,反倒如避蛇蝎地跑远。

    隐约间,杀生丸还能听见这样的话半妖是怪物、母亲说不能跟他一起玩、父亲说妖怪会吃人

    虽说早知道半妖会得到什么待遇,但所见所感之后,杀生丸没觉得这待遇是理所当然。

    半妖,不被人类和妖怪所接受的杂碎?

    他缓缓睁开眼,金眸极冷。

    为何会看见那些,他不想深思。他只知道,半妖眼下进了人类的城池。

    人类

    杀生丸起身,望向大城的位置。

    良久,风的味道变了。这一次,味道中包含着一股邪恶黏糊的气息。

    不再犹豫,他化作一道光消失在天边。

    缘一进了花见城。

    这座城一如它的名字,当真是被鲜花环绕,充满了人类与森林融合的气息。

    花见城比犬山城要大,但物质谈不上富裕。许是接近关外,商道不多、行商也远,城里的物价颇高,本可以用几枚铜钱敲定的买卖,往往需要更多。

    所幸,缘一有不少钱。

    他用头巾抱着耳朵,充作术士行走。入了香料与蘸酱,油脂与盐糖。

    鉴于上次到手的龟壳太大,缘一买了铜风炉和姥口锅。边走边逛,一路前行,他利索的花钱模式到底是被人盯上了。

    缘一没有在意。

    可没多久,他不得不在意

    不经意间的回眸,通透世界看向了人群之外。他瞧见一名男子站在人群中间,而人群像是看不见他似的,自动分成两边,擦过男人两侧前行。

    那男子身上有术士的气息,额头上有一条深深的缝合线。

    他正盯着他笑,意味不明。

    空间像是换了一个,周遭的人影慢慢消失。那头顶有缝合线的男子一步步朝他走来,声音黏腻如蛇:你就是犬夜叉?

    眯起眼:我的狱门疆似乎在你那里。

    缘一面无表情:你认识里梅。

    哦呀,杀气不要那么重。男子眼尾上挑,声音轻浮至极,我只是把狱门疆借给里梅而已,可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呢。

    突兀地,他欺近缘一身前,笑道:好孩子,把狱门疆还给我吧。还把手搭在缘一的肩膀上。

    嗯,对方速度很快,但仍能被通透世界捕捉。

    缘一歪歪头,不明白眼前缝着头的术士为何这么自信,主动靠近他,还把手放上来?

    不,对方确实是自信的。

    虽然看不到周围的人,但缘一的鼻子还是能嗅到人味。特地挑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动手,看来是摸准了他的短板。

    你是怎么办到的?缘一问道,把我拉进这个奇怪的地方?

    男子一笑:我姓禅院,这可是禅院的领域。

    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