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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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的意思,就是怪王越打疼了鞑靼人,招致了人家的报复,所以叫‘开大衅于边’。 朱厚照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有这样的糊涂蛋?这一次应该没有人人说这么没出息的话吧?!” 弘治皇帝翻了一本奏疏出来拿到太子面前,“山东布政使黄文佑。近来,他已连上两道折子了。所说的也是戴珊之言,担心朝廷的旨意会惹来大祸,甚至不需多久就会引来小王子更大规模的寇边!嘿,他人在山东,比朕这个在北京的还要害怕。” 朱厚照:“……” “父皇!儿臣请旨将此人抓起来!” 戴珊等人闻言,大惊失色,“殿下,不可!” “有何不可?!” 戴珊语速极快,“黄文佑为人臣子,谏言乃是本分,何以有因一言不喜,便将朝廷命官捉拿下狱的道理?” “非也!”朱厚照站起来很认真的说:“我要治的就是像黄文佑这一类的官员。朝廷的每一次大捷都是边军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拼出来的,那一代人拼赢了,后世人拼不赢,难道就要说是祖宗们开了大衅?!照此推理,那先帝三犁虏庭,太宗皇帝五征漠北,岂不是开了更大的衅?黄文佑这封折子岂不是也连先帝和太宗皇帝也一并怪罪了?!如此没出息的官员,朝廷要之何用?!” “此外,黄文佑这封折子竟然怪罪起了打了胜仗的将士,若是这样的官员不治,还任他们在朝堂上聒噪,传出去,岂不是寒了我大明将士的心?父皇又没有让他上前线,他在山东还要乱我军心。如此没脑子的官员,朝廷要之何用?” 戴珊心想,这道理还能这么讲? 朱厚照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会有‘只要听话一点,敌人就不会打我’的想法,这个歪风一定要刹住。 上次也是这个黄文佑,说什么阉党。 这种脑子比较死的官员,跟他这个太子是永远不可能对上路子的,早点拿下早点为好。 但戴珊似乎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殿下,如果以这样的理由捉拿臣子,那么我大明朝怕是有数以百计的官员都要被下狱问罪!” 戴珊本想说的重点是太子你这个抓人的理由实在不充分,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你较这个真那就没意思了。 说起来也算怼得狠的,再说直白点:那就是,太子你到底懂不懂朝堂啊?! 但也许是这个左都御史和太子殿下的交手少了,所以这样轻易的开口。 像是李东阳和谢迁一听他这个话就心中一沉,顿时觉得颇为不得体。 朱厚照果然脸色一变,“戴珊!你这话什么意思?!照你之言,这朝堂之上,该怎么办难道是看人数多寡的嘛?几百人觉得不对,那本宫就不对?真要这样,来个几百人逼宫,本宫这太子也还坐不得了?!” 李东阳和谢迁一声哀叹:说什么来着。 戴珊被这大帽子一扣,心中慌乱,跪下说道:“臣心中绝无此悖逆之念!臣只是在说……似黄文佑这样的官员,并无大错,他上此折也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若是就这样抓起来,岂不令天下官员惊心?” 朱厚照道:“那么他惊了边关将士之心又怎么说?本宫三日前还收到边关军情奏报,此时王越正在和鞑靼人浴血奋战,朝中竟有官员说他开大衅于边。这笔账,怎么算?” “启禀陛下。”李东阳这时候开口,“臣也以为殿下所虑为当行之举,值此边关战事未歇之时,黄文佑难脱扰乱军心之罪,不治则不足以告慰战死沙场之英灵。” 戴珊脸色一变,李东阳怎么和他讲相反的话?! 李阁老这份心思,也只有谢阁老能领会了,“臣,附议。” 他知道李东阳不是要和戴珊唱反调,这是为了救他,因为要是再争下去,太子估计会把戴珊一起给办了。 好在戴珊也不是周经的性格,没有死犟下去。两位阁老都这么说了,他有再多话也闷了回去。 皇帝一看还有这样的效果,心中对儿子驾驭大臣的能力更加觉得骄傲。只要是他一开口,这些人千百个不愿意也得照办。 “那便传旨吧,将山东布政使黄文佑捉拿进京!听候发落!另外……巴尔斯博罗特要入宫觐见一事……” “父皇。”朱厚照主动请缨,“儿臣是储君,本就有接待外国使臣之责,加之那道旨意也是出自儿臣,这个巴尔斯博罗特便先让儿臣应付吧。” 皇帝一览众臣的表情,发现似乎是都没什么意见的样子,于是大手一挥, “准奏!” 第一百一十九章 整军 围绕入贡所争论的一切,实际上就是一个战争与和平的问题。 朱厚照与戴珊、与黄文佑这样的人磨嘴皮子,就是要把道理辨明,就是要让弘治朝君臣明白,不远的将来大明就会面对这个令人头痛的敌人。 这不是大明开不开大衅于边的问题,除非君臣一起跪下,否则人家就是要来欺负你。 所以这一切当然也就不仅是拿五百个人的使团开刀这么简单。 “整军?” “不错,儿臣的意思确实就是整军。” 弘治自登基以来,就不是一个摆烂的皇帝,他一直想的是拯救大明,只不过受限于能力和眼界,所能做的,也就是文官所告诉他的那一切。 现在朱厚照给他提出了新的东西,事情又会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整?” “父皇,儿臣看过朝廷军屯的收入,那就是一笔糊涂账,要想把这笔账扯清楚,那是极难极难的。但军屯的粮食大幅下降,却也直接说明,边军的腐败已经到一种触目惊心的程度,因而若要整军,只有四个字,另起炉灶。” 军屯的土地大多已被兼并,卫所制遭到相当程度的破坏,原本亦兵亦民的边军现在都是无地的苦哈哈,战斗力大幅下降,这是事实。 而京营之中,十二团营和上直亲军一样有‘和平病’,早已不如当年的悍勇。 说到底就是时间久了,腐败了,战斗力下降了。 弘治皇帝大约明白过来,“太子的意思,是在十二团营之外,另设数营,重新整编cao练。” “对,但人数要从十二团营本身抽调,只选刚猛勇武的锐卒,哪怕只选出三万人,那么我们父子也要认,这之外,无非就是重新再招募罢了。” 皇帝问道:“可大明的北方绵延千里,若是只以这几万精兵,似乎并不能如何。譬如我们驻守大同,那么鞑靼人可以在宣府寇边。” “父皇,怎么吸引敌人主力,这是战术问题。但我们父子有没有这样一支力量,则是战略问题。退一万步说,小王子只击弱处,那么咱们至少可保京师无虞。只要京师无虞,咱们就有时间、有力量把边军的烂账理清楚,总有一天,大明千里防线,处处都是精兵。此外,另起炉灶的目的,并非只在于鞑靼,也在于兵部。” 现在京军十二团营不仅没有强大的战斗力,而且在人事、财务等问题上都由兵部直接管理。客观上造成皇权被削弱的局面。 而朱厚照要从中将起精锐给抽出来。 这事自然会有反对的声音, 可如果鞑靼人的威胁近在眼前了呢? 不这么做便不行了呢? “外部的矛盾有时可以转化为解决内部问题的助力,父皇可还记得儿臣说过,儿臣可从来不做没头没脑的事儿。五百人的吃喝虽说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可若要说为了这点银子就得罪鞑靼,招致兵祸,那怎么都不值的,那帮文人呼天抢地,心中骂着太子轻佻误国,他们哪里想过,儿臣早就想过这一节。” “除此之外,儿臣还以为鞑靼人寇边是小王子既定的目标,他们想得是恢复大元荣光,和咱们有没有礼貌没关系。所以这鞑靼使团是可以得罪的,这事儿不干白不干,但干了,也不仅是为了省钱,而是把所有人都绑上战车,现在大家都知道了,鞑靼人得罪了,没得选了。” “继而父皇就可以告诉他们,鞑靼人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必会大规模寇边。于是当然需要整军!”朱厚照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弘治皇帝是压根没往这一节想。 “原来照儿也是故意得罪鞑靼人?!” “算是……七分故意吧。” 皇帝的心头巨震,祖宗保佑,他这个儿子生的,可真是太厉害了! “整军时要从十二团营抽出精锐,且不再列于兵部归属,而是直属于皇帝,太祖、太宗都这么干过,父皇当然也可以。兵部只有调查、整理、储存这些士兵户籍等资料的行政权,不再具有调动这部分精兵的调兵权,至于那些老弱病残,就暂时先留给他们,日后再说。这样一来,父皇作为皇帝的权柄将会得到大幅度增强。” 圣人之书大抵不会写这样的政治斗争, 刘健、吴宽这些弘治皇帝的老师们一个个都是理学卫道士,他们当然也不会教弘治皇帝这些。 所以弘治皇帝要么生而知之,要么就有一块知识盲区。 现在则不同,他有个儿子! “到那时,朕才算一个真正的帝王!” 朱厚照这鸡汤灌得好,弘治已然激动了起来。 “父皇本身就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但……” “但什么?” 朱厚照笑着说:“但如果有儿臣的助力,父皇便会如虎添翼。” “哈哈,不错!朕与太子这才叫真正的上阵父子兵!” 弘治皇帝心中流淌过暖流, 他也是看史书的,古来多少帝王和太子的结局悲惨?一家人搞成了仇人的例子实在太多。 但他是幸运的, 上次他特旨太子领了腾骧左卫一营兵马,其实这是没道理的。 太子领兵,在大多数的朝代都是要造反的迹象。 但那之后,太子倒也没对这一营兵马表现出太多的热情,不过就是令人多加cao练。 且那南宁伯毛荣,实在也不堪大用。皇帝一直在等着儿子过来说换人,但眼下仍在用着。 现在想来,太子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他想的不是如何在这一营、五千人上动手脚,他的眼光在更高处,在如何增强皇帝的权柄上。 为何如此? 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太子知道,皇帝的权柄越重,太子的权柄自然也会越重。这背后是一种信任,是一份亲情。 太子的心思是在为他的父皇谋划。 想及此处,弘治皇帝作为父亲又怎能不感动? 他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太子平日里所说的父子一体。 “朕,从最开始就应该信任太子,可惜朕也没想到这一节,还以为照儿这次是鲁莽了。” 朱厚照笑了笑,他并不在意这些,“可是,哪怕父皇认为儿臣是鲁莽,也由着儿臣了不是吗?儿臣早就说过,儿臣与父皇是父子,因为父皇是皇帝,儿臣才能是太子,父皇好,儿臣便好。儿臣为父皇,就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大明,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正是因为这样的信任,儿臣有的时候才敢事急从权,偶有僭越。” “在外臣面前,自是要注意些礼节。不过朕与太子之间便没那么多讲究,朕……其实很羡慕农家的父子,那样才有天伦之乐……不过,现在也很好了。照儿,往后你若有什么事,尽管放开手脚去干好了。这个位子,迟早也还是你的,而且朕瞧得出来,你比朕能干。” 朱厚照听了这话略有一丝动容。 他的权利观其实不如弘治皇帝柔软。 但现在一个皇帝讲这样的话,叫他都有些相信……权力面前有亲情了。 “儿臣,怕是自古以来,最幸福的太子了。” 这话让皇帝觉得暖心,他拍了拍孩子的背,“若朕不是皇帝,你也不是太子,咱们不用理这天下之事,倒是好了。” “父皇,”朱厚照从他的怀抱里出来,“儿臣,还真有一事要向父皇请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