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 第62节
谢如闻对她颔首:“过了这么久,夫人还记得我。”她适才离得很远的时候,就已经认出她来了。 她觉得祁允贤的这位师娘,让她有几分亲切。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让她忍不住去看她,那日在长街上就是这样。 崔氏轻笑,问她:“为何一直戴着帷帽?” 谢如闻只要是出门,帷帽一直都戴着,崔氏这样问她,她回道:“这几日落雪,不小心染了些寒,怕冒犯了夫人。” 崔氏不再问她,只对祁允贤道:“既如此,去花厅罢。” 花厅里摆了好些盆银丝碳,一时间从雪地里走进来,暖烘烘的热气直往人脸上扑,待坐下来,崔氏和祁允贤四下闲聊,谢如闻只崔氏偶尔问她话,她回上几句。 没一会儿,侍女们端上来许多糕点水果,有谢如闻吃过的,也有她见都没见过的,其中有一盘山楂一盘冬枣。 山楂酸,冬枣甜,谢如闻便左手拿了颗山楂,右手拿起一颗冬枣,为中和山楂的酸味,将山楂和冬枣混在一起吃。 崔氏本在跟祁允贤说着话,眸光却落在了她身上,打量了好一会后问她:“你也喜欢这样吃?” 谢如闻闻言抬眸看过去,对崔氏颔首:“只吃山楂太酸,就一起吃了,让夫人见笑了。”谢如闻吃完后便不再吃了。 在心里想,这位夫人怎还盯着她吃东西呢。 崔氏神色微变,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随后她自嘲的笑了下,对谢如闻道:“这山上种了许多的时微花,待阿闻姑娘的风寒好了,来我这里直接去采罢。” 谢如闻礼貌的对她颔首。 在崔氏这里待了有一个时辰,谢如闻和祁允贤一道离开,回去的路上,谢如闻突然问祁允贤:“你是北朝人,可知袁氏一族?” 祁允贤:“……”他怔了下神:“知道,袁氏一族早于七年前就不在了,阿闻说起这个做什么?” 谢如闻抿了抿唇,对他坦然:“我姓袁。”这些日子以来,祁允贤一直都很尊重她,她不愿说的,他从未问过。 虽然他们两个有了肌肤之亲,他平日里也从未有过逾矩,只在她需要解药的时候才会去她房里。 谢如闻觉得,他这个人不错,也喜欢她,若要和他在一起,她是袁氏一族的事该与他坦然相告。 只是一句‘我姓袁’,让祁允贤薄唇张张合合,许久才道:“还好你适才在别苑里没这样说。”他很认真:“师娘平生最厌恶袁氏一族中人。” 谢如闻问他:“那你呢?” 祁允贤眸光直直看着她,对于谢如闻的坦然。 他内心是很欣喜的,比起之前的不信任,她现在是愿意信他的,他神色温和道:“阿闻姓什么不重要,袁氏一族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或许,他们若是没有肌肤之亲,他还会有上几分犹豫,可如今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既然是妻子,自然无论怎样,都可以解决。 谢如闻看他说的这么淡然,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对他浅浅笑了下:“既然你不在意,待回了邺城,我寻到亲人后,咱们就成亲吧。” —— 五日后,日光渐暖,江面的冰已融化了大半,祁允贤口中的那位好友还未到,谢如闻不再整日闷在屋中。 偶尔会出去走走。 第十日夜里的时候,她体内的情药并未发作,她以为,应是情药的药效越来越低,时日应该延长了。 结果次日午后她小憩了会儿,一觉睡醒额间隐隐溢出汗珠,身体内灼热的难受,因着是白日里,她没好意思让人去唤祁允贤。 起身一连用了好几杯茶水。 结果,无用。 还是灼热的难耐,如那夜一样痛苦。 她想了想,既然都决定嫁给他了,也没什么可顾虑的,让人去把祁允贤给唤了过来。 待体内的情药解去,祁允贤问她:“外面日光正好,阿闻可要去晒会儿太阳。” 谢如闻已经午憩过,沐浴后也不愿再上榻了,就和他一道去了前院莲池喂了会儿鱼,随后两人去了莲池旁的八角古亭下。 祁允贤先坐下来,随后见谢如闻也要坐,他扯住她的手,温声道:“木椅上染了寒,阿闻坐我怀里吧。” 谢如闻看向他,抿了抿唇,随后对他应了声,上前坐在了他腿上。 她刚解了情药,是有些累的。 也因刚刚和他亲昵过,对他本能的并不排斥。 她整个人在祁允贤怀中显得小小的小团,靠在他胸膛阖上眼眸晒着太阳,待她歇了有一会儿,睁开惺忪的眸子看向他,问:“你的那位好友何时能到呢?” 祁允贤抬手给她将耳边碎发拨至耳后,嗓音温和道:“今日便能到,待至晚间,阿闻同我一道去见见他。” 谢如闻对他浅浅笑了下,被他指腹触在耳边有些痒,她身子在他怀中微微动了动,祁允贤难得和她在除了床榻之外的地方亲昵,见她觉得痒了,就又挠了挠她。 谢如闻没忍住笑出了声,也抬手去挠他的耳,两个人在八角古亭下显得格外亲昵恩爱,早在适才,有人进了祁家别苑。 此刻,正站在八角古亭外的石桥上看着这一幕。 日光很盛,与他如坠冰窟的神色相悖,他长身玉立就站在那里,身影高大却格外清瘦,明明适才他很急着想要见到她,看看她是否安好。 可此刻,脚下的步子再挪动不了分毫。 他就这样直直的站在那里,如被施了蛊咒,深邃眼眸一寸不错的盯着古亭下相依偎的两人,手中拿着的一只小老虎糖人。 在他不觉间被冷白指节握的支离破碎,而用来黏糖人的锐利竹签,一点,一点,渗入他的手掌之中,被刺破的地方。 鲜血直冒,沾了满手。 随后,如房檐上正在融化的雪水一样,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浮生站在身后,看的眼泪啪啪的落,实在忍不住,上前道:“公子,你的手——” 八角古亭下的人终于是发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谢如闻在祁允贤怀中侧首看过来,脸上本还挂了些笑意。 在看到不远处的人时,瞬时冷下来。 眸子放大,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袭墨衣身披大氅立在那里的人,时辰好似静止了一般,谢如闻也不知她是何时从祁允贤怀中站起身走向谢玄烨的。 莲池后的小石桥上,谢如闻与他相对而立,一如从前,她嗓音略显沙哑的唤他:“哥哥。”日光很烈,正对着谢如闻,让她整个人都融进在光影里,她觉得她有些瞧不清他,只听到他暗哑的嗓音对她道:“阿闻,跟我回家。” 第42章 跟他回家。 谢如闻耳中落进他的这句话。 微风卷起屋顶上的层层细雪, 吹起瑟瑟冷风,天幕之上云层遮挡住烈日,日光瞬时暗下来, 谢如闻终于能够看清他了。 她的唇嫣红,檀口张合, 嗓音轻轻的告诉他:“这里就是我的家。”她话落, 站在她身后的祁允贤上前一步走至谢玄烨身侧,嗓音清朗带着几分欣喜:“慕之, 你怎提前到了,我还打算亲自去接你呢。” 祁允贤神色间含着笑意,兴奋的说着,虽然适才谢玄烨同谢如闻说的话他都听在了耳中。 谢玄烨的眸光依旧是直直的落在谢如闻身上。 未理会祁允贤的话, 也未看上他一眼。 小石桥上一时变得很安静,祁允贤神色间的笑意淡了几分, 看向谢如闻, 随后又看向谢玄烨,对他道:“阿闻说的对,这里就是她的家。” 谢玄烨对他的话依旧听耳不闻, 对他这个人也是视而不见, 恍若他从不认识祁允贤,来此也不是为他,更不曾与他是什么好友。 他的眼里只有谢如闻。 祁允贤:“……”他就这样站在谢如闻身边, 看着谢玄烨脚下步子抬起向她走过来, 他记得, 四年前他与谢玄烨在一处时。 他霁月清风, 平和沉稳,是云安谢氏当之无愧的未来家主, 也是南朝最为耀眼的天之骄子,而此刻。 他整个人不止清瘦了太多,还格外的憔悴,俊朗的面庞轮廓更为锐利,似是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也从未用得下过一顿饭食。 像什么呢?祁允贤在心里想了想,得出一个结论,像是鸟儿失了巢,鱼儿失了水,世间万物失了日光。 对,就是那种失了至爱之物而了无生机的神色。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能在谢玄烨身上看到这种失魄。与他初见时,他整个人如耀眼日月,眸中不止有着俾你世间万物的清傲,还对两国政务有着运筹帷幄的自若。 而此刻,他整个人暗淡如堕深渊。 他这样一个从来不会把情绪显露于面的人,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写满了情绪,很复杂,像是揪心的痛,又像是眸中染上了光,还隐隐透着几分隐忍克制的偏执与嫉妒。 任谁去瞧,都如巨大的黑洞,能将人深深的陷进去。 一阵冷风又卷起房檐上细碎的雪,谢玄烨走至谢如闻身前,将身上的大氅解下给她披上,嗓音低沉,重复了那句:“阿闻,跟我回家。” 这回他话落,并未给谢如闻回答他的机会,他伸出手扯在她的手腕上,就算他的手掌心还在滴滴的落着血。 他根本就不知。 握住她的时候,才恍然察觉,怕吓着她,抬手在宽大衣袖上擦了擦,随意的像是用绢巾擦手掌心的水珠。 谢如闻垂眸就这样看着他鲜血淋漓的大手,唇瓣翕动,对他道:“让大夫来包扎一下罢,还在流血呢。” 祁允贤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趁机急忙吩咐别苑里的人:“去请大夫来。”他一个回身的功夫,再看过来时,谢玄烨已抬手将谢如闻揽进了他怀中。 他身量高大,俯身抱着她。 祁允贤:“……”他神色越发的难看,越来越冷,回身瞥了眼在莲池边洒扫的下人,下人们急忙都退了出去。 谢玄烨将谢如闻轻轻的揽着,没敢抱她太紧,只是阖上眼眸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这些日子以来,他日日服用五石散,去虚幻中与她相见。 却从来感受不到真实的体温,待五石散的药性一过,便是深深的空虚。 他抱了谢如闻很久,于他来说又像是只有片刻,怎么都不够,祁允贤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清了清嗓子。 谢玄烨依旧抱着,甚至抱的更紧,让她靠在他的胸膛,紧紧相贴,祁允贤几乎是扯开了嗓子连咳了好几声。 谢玄烨依旧听不见,他伏在谢如闻耳边,神色沉重,嗓音低哑,对她道:“对不起。”他喉结滚动:“阿闻,你要去哪我都陪着你,你想知道什么我再不诓你。” 谢如闻被他拥着,撤了撤身子,从他怀里离开,抬眸直直的看着他,直到此刻,她都觉得他的出现是这灿灿光影下的一场虚梦。 日光穿过云层,又投射下来,谢如闻嗓音淡淡对他道:“不用,有他陪我。”她看了眼祁允贤,随后将谢玄烨给她披在肩上的大氅拿下递给他。 他不接。 祁允贤上前一步从谢如闻手中接过来,随后看向谢如闻,语气温柔:“阿闻,你适才不是累了吗,先回屋再睡会儿罢。” 再睡会儿罢。 虽然谢玄烨只是在恍惚间看到过自己曾经对谢如闻做过的事,可他知道一场欢愉后她是什么模样的。 娇靥绯红,带着些许疲惫,含情美目里依旧有未褪去的氤氲。 此刻的她,就是这副模样。 明明适才他都已亲眼看到古亭下他们相依偎的画面。 可他听到祁允贤这样说,心上依旧像是被钢钉刺了一下又一下,本已不再涓涓往外冒的血因着他指节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