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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锦忙不迭去找芙巧,正好撞见端水的婆子过来,便又让她替自己跑一趟把话传给芙巧。 那婆子本来是在庄子上打杂的闲散人,正巧碰见季家管事儿的来庄子挑人,说是给回来的小姐用,她费了好大功夫才进到季宅来。 她估摸着讨好小姐跟头的丫鬟必定是顶顶要紧的事儿,得到采锦的吩咐就笑开了圆乎乎的一张脸,“采锦姑娘你放心,我冯婆子一定给您带到。” 采锦接过她手里热腾腾的水盆,瞧着冯婆子也像是个会来事的,便让她赶紧去。 九思使了祖母特意寻来的桃花皂净面,说是女子用了可以令肌肤白皙红润,她冷眼瞅着镜子里自个瘦不伶仃的样子,着实也不好看。 采锦替她拎干软帕,伺候完梳洗又端着水盆退下。 采锦侧身挑开帘子,差点和芙巧撞到一起,听到这边动静,九思轻声问:“怎么了?” 她手指扣住木盆,嗔了芙巧一眼,转头笑道:“芙巧这丫头不知道抱了什么宝贝过来,奴婢差点和她给撞上了。” 芙巧把手中的箱笼放到九思面前,排开十来件衣衫:“老夫人估摸着小姐的身量,先做了这些件,都是素雅的色儿,我瞧着穿上大小也将将合适,刘mama说等过几日再请秦娘子过来给小姐量身选料子。” 眼下的衣服都是素白的锦缎,九思却觉得还是太鲜了些,式样也太年轻了些,索性转过身道:“祖母挑的定然是合适的,那你随便取一件就好了。” 芙巧应喏,只瞧着小姐兴致缺缺的模样,揣测应是为了二老爷二夫人的事儿难过,她便不再多话,谨慎的伺候完九思,引着人往季候氏院中去。 昨天因是夜里,这园里的景致看得并不真切,穿过垂花门就是祖母的院儿,九思看见悬在正房中顶的牌匾上“世安居”这三个字,正是祖父年轻时亲笔所书。 刘mama正站在廊前的花架下,吩咐下头的小丫鬟将早膳摆在暖阁里。刘mama是祖母的陪嫁姑姑,年龄比季候氏还要大些,虽是奴婢却是出身没落的书香门第,说是长辈也不为过。 刘mama迎着九思笑道:“三姑娘来的刚好,老夫人怕您累着,正要叫奴婢去跟您说不用着急请安多休息几日。”, 九思心里明白这声三姑娘便是祖母的意思了,道:“我觉着睡一晚身子就轻快了,许多年未与祖母一同用膳,九思念想着这一顿已经多时。” 刘mama一双眼瞧得分明,明白九思的孝心,便陪着她进去。 两个丫鬟蹲下身行礼,打上帘子,季候氏正坐在暖阁里,头上束着藏蓝绣兰草抹额,面容慈祥安和。 九思往前走两步给祖母行礼,季候氏咳了一声,笑呵呵拉她起来:“就咱婆孙两,不讲那些虚礼。” 九思应下侍立一旁,又温声问道:“祖母昨日睡得可还安稳,昨日听大伯娘说起,您咳疾可是又犯了。” 季候氏大笑起来,指着她问刘mama;“你瞧她半大个人,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倒像个老姑馊。” 刘mama正在叫外面的丫鬟进来摆早膳,闻言回头跟着笑起来:“三姑娘这是稳重,像您年轻的时候。您看看有哪家的姐儿哥儿头天回家,便早早自己起来请安的。” 季候氏顿时感慨起来,嗟叹道:“这是宗贤媳妇教养的好啊。”九思生怕又惹得祖母伤心,从丫鬟手里接过净手的帕子,伺候她用膳。 守在身后的采锦连忙上前替九思布菜,桌上的蜜枣卷,酱rou包,酥仁饼都是她从前的最爱。 就算是那一日她偷了祖母压在箱笼下的的赐卷去换了婚书,祖母也只是淌了足月的眼泪,又划出大半私产与她做嫁妆。 她嫁去裴家,裴珉不愿进她屋子,回门时候祖母已经病在床上,干瘦的手指颤巍巍拽住她:“九儿...不开心就和离了回来,我找裴珉说理去,好好的姑娘嫁过去就这样糟蹋吗?” 九思哪里懂祖母的苦心,只在床边上敷衍两句,忙着去寻季婉清给她出谋划策,好拉拢裴珉的心。 季家再派人来时却是祖母逝世的噩耗,无奈当时她也已病入膏肓,下床都已是极难了,被轿子抬回去想要给祖母磕个头竟也是痴心妄想。 尔后再没有人时不时一车新料子,一株奇花,十几页冗长的信文往裴家送了。 现下祖母就在自己身边,指挥着让丫鬟把那些好食摆到自己面前,九思口中嚼着只觉食而无味,泪珠一颗一颗往下落。 季候氏慌了手脚,搂住她轻拍脊背,又掏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她看见九思哭得伤心,忍不住自己也落下眼泪:“我的乖囡囡,好端端的突然哭什么,回来季家,以后祖母便护着你,谁也欺负不到咱们九思。” 九思红着眼眶摇头,没有一点儿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的掉,那些眼泪仿佛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院之中,憋到现在才涌出来,遁藏在心里随着病榻一并缠绵近十年的的悔恨,到如今流泪也使它无法减轻。(1) 眼泪沿着季候氏两侧脸颊流个不停,却一面宽慰她:“你这丫头快些收了眼泪,待会要去拜你祖父,他瞧见你两眼通红的,定要怨我老婆子没能看顾好你。” “祖母知道你心里头伤心,只是你还小,不管是祖父还是你父母亲,他们在地底下总会护佑你一生顺遂。”祖母抚摸她额前的绒发,目光柔和:“你不过十五岁,日后的路那么长,定要看开些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