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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思低头翻开未看完的书,头也未抬,语气淡淡淡,“祖母将你二人留在我身边,契书也是一同交予了我,以后你们便是为我做事,将来出嫁,这院子的人也都是要随我一起的。你们打小就在内院伺候,那些规矩不用我再多提,只管守住自己这张嘴便是。” 芙巧心中一紧,慌忙跪下请罪。打伺候小姐以来,只以为是个好说话的主,心下便有些松懈,她一向机敏聪慧,却是在这头上犯了错误。 采锦虽未多言,也跪在原地,待九思发话处置。 九思转过身,瞧着地上的二人,半响才出声:“我身边只有你们三人,半泷无知,我与她有自小长大的情分在,虽与她亲近实则不堪重用。祖母日渐年岁大了,这府中那边与这边的境况你们心中清楚,我自是有我的打算,你们只管尽心尽力便是。” 两人齐齐道了一声“诺”,九思方才让她们起身,倦倦的下了塌,转过屏风,往床边去了。 * 这一夜在梦里浮浮沉沉,许是昨日里遇到了裴珉义父的缘故,梦里尽是自己在裴家时候的情景,她瘫在病榻上,口里干得起沫,屋子里四处空荡荡的,茶杯就在床边的案几上,她伸手去却够不着。 她想说话,如何用力都吐不出一个字,喉咙最后发出一个含糊的声音来,就开始一直咳喘个不停,咳到几乎因此要断气儿了,终于来了个丫鬟。手上的案盏摆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她睁着眼睛使劲去瞧上边的字儿,模模糊糊抬首的平妻书。 平妻书啊...她却想,为何不是休书呢? 最后是被渴醒的,守夜的是芙巧,九思稍稍一动,芙巧就惊醒起来,“小姐可是要喝些水?” 烛台上的蜡烛还未燃尽,周围堆叠了一圈热热的蜡泪,烛光渺渺茫茫。 九思喝了水,心才平复下来,顶头的帐子丝线编织的细细密密。她有些想不起来,也可能是想不通,自己身子是和祖母一同请脉,向来都没有大毛病,虽在房县多年,却从未有过什么弱症。 那时在裴家忽一日就病倒,大夫来看欲言又止,她只以为是病重,现在细细想来,倒不尽其然,许是瞧出什么问题,不敢随意道出? 想下去便有些头疼,若是上一世一颗心未扑在裴珉身上,她也能多留意些周围。 天色没过多久就开始微微微亮,东角落一声高亢的公鸡叫,过一会子又是一声,院子内婆子拿着扫帚沙沙作响。 眼瞅着一日日秋深,季候氏的咳疾较上一世似乎更厉害了些,刘mama伺候了好几回痰盂,又进了几次药,这边咳嗽的劲头却怎么也缓不下来。 今日又是府里太太姨娘们三日一次例行请安的时候,季宗德后院子四位姨娘,有三个是林氏身边抬起的,皆是没有子嗣,只那一位外室抬进来的越氏在外边便生了一个女儿,进府后肚子便没了动静。 四个姨娘来的极早,九思与祖母早膳才进一半儿,就从纸糊的窗子瞧见外面一行人静静候着。季候氏咳喘不停,前两日还弃下的拄杖,今日又拿出来使了。 九思心里头担忧,问刘mama用的是什么药,日日吃着怎么还严重了? 刘mama叹一口气道:“有七种药包,日日都是遵循医嘱来煎服的,还有三味补气丸,都是寻的十来年的老参添进去炼制出来,平日里我当心那些小丫头毛手毛脚做不好,专门从祖家挑了一个沉稳踏实的来管着老夫人的药,叫做采竹。那个钱大夫从来都是他在瞧夫人的病,是老夫人陪嫁药铺子里面的金手,临安城里名气都是有的,人也极为放心可靠。” 她对刘mama的眼力和手段是再放心不过的,何况更是跟在祖母身边五六十年的老人,独独就担心这中间辗转的过程实在太多,实在是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九思看了一眼外面四个姨娘,越氏在里头极其打眼,隔着雾蒙蒙的窗纸,光是凭着身形也能看到那细条儿柳腰,站在那也像是在款款摆动,不像是季宗德嘴里辩解的良家女子,也怨不得林氏心下如此大的怒气,这等尤物又有哪个正室太太敢往自家丈夫的后院儿里放。 九思半响没有言语,刘mama有些迟疑,“莫不是姐儿觉着中间有什么差错?” 她把目光收回来,声音很轻:“看着像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刘mama这边还要多多提防着,这中间诸多细节,都不容一丝一毫的马虎。” “那,夫人的药我暂且先停了,今日便请钱大夫从新请脉开方子。”刘mama到底是老人,临着事儿面上都是不慌不乱的。 九思淡淡道:“旧药还是照常,只是煎来便倒掉,钱大夫开来的方子只说是祖母严重又加了几味药材。祖母那些药渣儿可还留着?” 刘mama慎重应下,点点头:“奴婢这几日都留着的,每次大夫来都拿给他看过,都说是没有问题。”又补了一句:“但也不是每日都留着,钱大夫来的时间基本都是固定的,我便吩咐采竹只留邻近两日里的。” 九思微微皱眉,“这几日大夫来的次数多,那便每日都拿给他看看罢。或是让我寻个由头出去给祖母再问问别的大夫...” 刘mama一句话屯在嘴边,“小姐将过丧事,这个时节出门只怕是不大合适。” 九思淡笑着:“祖母这边耽搁不起,我一个丧父丧母的孤女,名声还能差到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