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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灯火昏暗,一盏燃烧殆尽的油灯勉强照了点亮,一块破旧的帘布隔断外头的视线,隐约可见那床榻上躺着个人影。 老伯指了指那处,弯身坐在木凳上,一手抚摸着卧在他腿脚的雪狼。 “他是被我家大苍拖回来的,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昏死过去了,浑身都冻得僵硬,在被窝里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秦漪紧紧凝望着帘布,如今与他近在咫尺,她却忽然失了勇气。 她害怕,她怕躺在那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大伯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回响,“这冰天雪地的,若再晚一点,他这条命可就没了。” 释空眸光闪烁,嘴里念念有词,诸如“我佛慈悲”一类的话。 “我看他是个出家人,想来这都是他的福报啊!”老伯感慨道,瞥见橱柜上的物什后缓缓起身,抬手将它取下递过来,“他手里一直死死抓着这株草,我想应是对他很贵重的东西,所以就帮他收起来了。” 释空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将那草药放在袖袋中。 老伯将木柴添进火盆里便走了出去,屋内只剩秦漪三人,她迟疑许久,终是掀开帘布来到榻前。 观南双目紧闭平躺在那,清隽俊逸的脸上布满擦伤,安静寂寥的冬夜里,那微弱细小的呼吸要凑的很近才能勉强感觉到。 秦漪摘下面纱,隔着被褥紧紧攥住他胳膊,试图感受到他的温度。 “观南……”那两个字脱口而出时她便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翻涌的苦涩,哽咽声从齿间溢出,盈眶热泪如何止不住,不断滚落在冰凉的脸颊上。 但这一切都未惊扰沉睡中的人,他依然安静地闭着眼睛,干裂的唇瓣毫无血色。 可万幸的是,他还活着。 释空与她就这样一立一跪,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云凰姑娘,小僧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漪抹去眼角泪水,微微侧身轻声应道:“释空师父但讲无妨。” 沉吟片刻,他抬眸看了眼床榻上的人,似在内心做着挣扎,最终他轻叹一声,垂眸合掌。 “实则依照行程,上月观南法师与小僧便该返回京城,但观南法师似乎一直对云凰姑娘有所挂念,所以迟迟未动身。” “法师借故在大照寺为佛经注释,小僧猜测,这也许是为了能在北越多停留一段时日。” “前段时间,我等随郦尔公主去库塔沙地时曾听那里的人说起,就在不久前,有人于祁山采得百灵草,法师闻言便决定孤身前往。” “且不说祁山四处悬崖峭壁危险丛生,如今正值寒冬,寻常人如何抵得过这般艰险,更何况,那传闻是真是假也难辨别,可法师一意孤行,任谁劝说也无济于事。” 秦漪回身看去,释空眸色悲悯,声音也越发沉重。 “小僧曾为法师缘何豁出性命也要寻到此物感到不解,如今看见云凰姑娘,一切便已明了。” 他目光凝在她不加遮掩的面容上,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秦漪不由自主地抬手覆上脸颊处的疤痕,时间过得太久,连她自己都早已习惯了这道丑疤,可他竟一直记着。 释空再次叹了口气,似有无奈,似有可惜,又似有担忧。 “佛渡众生却不渡己,想来云凰姑娘便是观南法师的必经劫难。” 秦漪心口一阵抽痛,不解地看着他,“释空师父何出此言?” 而他也只是合掌施礼,双目半阖。 “阿弥陀佛,这些日子以来,小僧见法师数次疯魔心有不忍,法师是佛门弟子,而云凰姑娘是红尘中人,姑娘若当真为法师着想,便不该再与他万般纠缠,你有尘事未了,法师亦佛缘未尽,如此下去,无论对谁都是无穷无尽的苦痛。” 秦漪静静看着火盆中跳动的火花,细小的木屑飘飘摇摇飞出盆外,她想,即便是这般渺小的一粒尘埃,也不愿受到禁锢。 “他要成佛,我必不会做绊脚石。” 她满含沧桑的声音传进释空耳里,后者猛然松了口气。 “可我知道,他已无意成佛。” 亦或是说,她不愿让他成佛。 说她自私也好,说她贪婪也罢,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便该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这份好有多么珍贵,纵然未来万般险恶,可若有他在,她又有何好怕的。 释空微微错愕:“云凰姑娘,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秦漪转过身去,目光所及之处,是那不知从何时开始无声无息牵动着她情绪的人。 佛子如何,圣僧又如何?她不在乎,她都不在乎。 “释空师父,你不是我,你也不是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爱便是爱,恨就是恨,我心中有他已无法割舍,既如此,为何还要放手徒增苦痛?人生苦短,谁又能说得准明日是何种景象,就像今日这般,我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抬手小心翼翼地触上他眉弓,说起来,这应是她头一回与他这样亲近,可她心里并无任何波澜,就好似这举止已做过太多回,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与他相识不过大半载,可这岁月却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观南,你为何这么傻?” 她轻声呢喃,复杂的情绪不断充盈在心间,可最终皆回归为一种,那便是无尽的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