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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起身弯腰,捞出了床底下蓄满水的洗脸盆,抬起头挑眉道:“若我放弃你了,你也就彻底放弃自己了,好大的本事呀。” 陈祁年闭眼,泣声道:“你什么都比我强,我披上华服也不像太子,jiejie,我永远也追赶不上你,反而会成为你的累赘……” “我会害死你的!” 陈愿伸手弹了弹他的脑门,像小时候那样,说:“jiejie会怕吗?” “陈祁年,你听好了。” “亲情如此珍贵的东西,不该被你一次次试探和挥霍。” “你想找到被爱的证据,我可以理解,但不该用伤害自己和别人的方式来获得爱,在jiejie心里,比夺走我性命更难过的,是你的憎恶和疏远,哪怕你只是想逼我走。” 她轻叹一声,不愿再以说教的口吻高高在上去批判别人,只揉了揉陈祁年的发顶说:“有缘做了亲人,别辜负彼此。” 陈祁年再也崩不住,哭道:“jiejie,你别不要我了。” “我知道错了。” 陈愿点头:“你先好好睡一觉,等身体恢复,jiejie再给你讲故事,讲另一个少年的故事。” “他比你勇敢多了,也从来不肯服输,即使命运再薄待他,打碎他的骨,剥离他的血rou,他也会重新站起来……” 这番话不轻不重,恰巧落在窗外鹤袍少年的耳朵里。 第57章 · 夜里是没有颜色的, 可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明媚生花。 他侧身,对一旁的小皇叔道:“我早说, 你拦不住她。” 就在陈愿划开手腕的时候,紧随而来的萧绥已按耐不住, 是萧云砚挡在青年面前, 说:“皇叔,她有分寸,无需你我插手。” 萧绥抿唇,收回了步子。 假如陈愿真的不在乎陈祁年, 就不会来这一趟, 她既然来了, 就做好了所有准备,这没什么,只是有些叫人难。 人总是对在意的人难免偏心。 萧绥也终于知道, 那看似祈福辟邪的红布条下,藏着怎样的触目惊心, 有些人越靠近越不壮观,有些人却恰恰相反。 陈愿是后者,惹人生怜。 萧绥袖中的手紧握,问看似淡然的少年:“你何时知道的?” “比你早一会。”萧云砚摩挲着佛珠:“今日我应北陈太子之约, 来此相聚。对弈品茗时不小心探了他的脉象,又找宫娥看了他平日里吃的药,略微猜到一二。” 若以少年的私心, 本不该告知陈愿, 让那陈祁年死了就死了,说不定阿愿姑娘还能因祸得福, 重新当回北陈太子。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 萧云砚失母失父时,皆连最后一面都未见到,他说着不在意,甚至刻意漠视萧梁帝的薨逝,但归根结底,心中总有意难平。 他不想陈愿也有这样的遗憾,他也不能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 心疼归心疼,可是阿愿姑娘告诉他:不能以喜欢的名义,多干预别人的人生,让别人为难。 萧云砚在慢慢学,慢慢改。 他对别人没什么温柔耐性,唯独她说的话总是反复揣摩,领悟。 少年垂眼瞧着腕间已见光泽的白玉菩提,这佛珠被他养得很好,通俗来讲就是“带活了”。 人养玉,玉养人。 他不着痕迹把手收进广袖里,抬头时正好瞧见合拢殿门的陈愿。 她把陈祁年哄睡着了,又熏了香盖去血腥味,收拾好残局,才雪白着一张小小的脸走出来。 若是往日,萧云砚定要上去背起她,可有小皇叔在,他不想损了陈愿的名节,更不愿茶艺表演,无论如何萧绥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萧云砚从前是没有底线的,可自打多了陈愿,他唯恐造孽太多,怕诸天神佛降难于他在意的人。 有时候少年也会想,他似乎怎么也死不了,正如陈愿所说,无论如何他都会重新站起来,这很诡异,但他若真的是神明就好了。 他要是神明,就先救她。 萧云砚弯唇一笑,将在长廊上捡到的珠钗掸去灰尘,递到面如霜雪的少女眼前,说:“下次别跑那样快,身外之物虽不值钱,却容易被人拿去构陷,当做把柄。” 萧绥虽远在边关,也是知道皇室倾轧的,他点头道:“阿愿,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明白。” 陈愿接,领着他们走出驿馆,去牵马的时候,恰好碰见夜深归家的姜三公子。 他掀开马车帘子,几步并做一步,来到敬仰已久的青年面前,带着崇拜道:“绥王殿下,真是好久不见。” 话落又朝萧绥后方拱手:“陈姑娘,二皇子殿下。” 陈愿颔首,算是应。 姜暄的目光难免多停留了片刻,没忍住问道:“长公主可是身体有恙?若不嫌弃,暄愿送姑娘一程。” 萧绥道:“如此甚好。” 陈愿摆摆手:“有劳公子好意,是我坐不惯马车。”她抬眼看向萧绥,说道:“宫门将要落钥,公子不要再耽搁,误了面圣。” 姜暄忙道:“长公主放心,我大可送殿下到宫门前。” “好。”陈愿同他们道别,萧绥踏上马车时还回眸看了一眼,她弯弯眸子,没什么异样。 直到马蹄声越来越远,少女挺直的身形才摇摇欲坠,可她没有害怕,因为有个人就在身后,稳稳扶住了她的腰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