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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没有动筷,陈安柔皱了皱眉,温声劝哄道:“你还是吃一点吧,虽然菜不好,但是也没有别的吃的了。” “不,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了。”温芷摇摇头,捧起粥碗,为了活跃气氛还笑着道:“你的馒头怎么比我的好,还是芝麻的。” 来光明学院,是她“自愿”的。 为了完成那份死亡考卷,为了活下去,这点苦对她不算什么。 “芝麻馒头?” 陈安柔的声音打断了温芷的思绪。 温芷刚回过神,就看陈安柔拿起她的馒头,一边掰开一边狐疑道:“食堂哪能给我们做芝麻馒头……” 说着说着,她忽然脸色一变,将手里的两半馒头丢到餐盘旁边。 温芷拿起一半馒头放到眼前观察,只见那些芝麻粒不仅在馒头的表层,最里面也有,每颗芝麻的下面,还有几条更细更短的黑腿。 那是黑色的小虫。 温芷平静地放下馒头。 陈安柔的脸色不太好,她把盘里的两个“芝麻馒头”都放在了桌面上,“食堂真是惯会恶心人的,这两个馒头都不能吃了。” 温芷把自己盘里的两个馒头放到了陈安柔的盘子里,嘴边露出淡笑,“这个给你吃吧,我的胃口比较小,喝粥够了。” 陈安柔连忙拿了回去,“不用。” 每个人的分量都是有限的,这点食物刚刚够一个正在发育身体的青少年吃饱。 两人为了这两个馒头客气了半天,最后温芷嫌烦,撂了筷子,不装了,摊牌了,“安柔姐,实话和你说吧,我是暴食症,吃多少都不会饱,吃多少都会吐出来,这东西给我吃也会浪费,还是你吃吧。” 陈安柔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温芷会对她这样坦诚。 她静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 “那我也和你说实话吧。” “我是异食癖,吃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也没用。” 最终,那两个馒头,温芷和陈安柔一人一个。 吃饭的时候,她们俩都没有再说话,但在两人都将自己的秘密暴露给对方、共享了彼此难以启齿的疾病后,她们俩的感情就在这短短一顿饭之间迅速升温,无需言语来证明。 温芷彻底融入她的新寝室了。 温芷是新生,第二天才正式上学。托她的福,作为室友,陈安柔今天的任务就是帮她熟悉学校的各种规则,不用去上晚自习。 吃过饭后,两人回到宿舍。 温芷坐在床边,看到对面床上的陈安柔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小心翼翼、不留痕迹地撕下两页纸,又把这两页纸撕成好几块,团成团,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 吃到纸的时候,陈安柔的脸上才露出了满足的表情,和她吃饭时的面瘫截然不同。 温芷挑眉,“你每顿只吃两页纸就够了吗?” 陈安柔艰难吞咽下一个纸团,苦笑了一下,“不,我还想要更多,但我只有这一个写日志的本子,如果纸页没得太快,就会被老师发现的。” 温芷眨眨眼睛,“我有纸。” 温芷打开放到床上的背包,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这个背包是她从校外带过来的,里面有很多她的便宜妈给她买的文具,几个笔记本,一个装满笔的文具盒,还有几本配有精美绘图的故事书。 看来她的便宜爸妈在物质上没有亏待她。 换做大数人,看到这些东西,可能会心生感动,甚至会生出“不管父母感情如何,他们心中至少还是有她这个女儿的”、“父母其实对她也没有那么坏”的想法。 但温芷不会。 她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的,不会卑微到给点阳光就灿烂,当然,最主要是她天生心肠够硬。 看到温芷拿出本子,陈安柔走到她旁边,打开了一本故事书。 看到书页上油墨印刷的黑体字和旁边花花绿绿的配图,陈安柔的眼睛都直了,她情不自禁地把脸埋进书页间,像个瘾君子一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陈安柔:“好香的油墨味。” 温芷:“这些本子随便你撕。” 陈安柔咽了一口唾沫,眼里充满了渴望,但还是有些犹豫,“没关系吗,这些本子都蛮好看的,你平时留着写点东西……” 温芷笑了笑,“我们之间不用客气的。” 陈安柔满眼感激,她捧着那本故事书回到了床边,撕掉一页纸放到嘴里咀嚼,神态快乐得就像好久没吃到rou的孩子终于过了年、吃到了rou馅饺子。 温芷看着她吃,默默喝水。 其实她该劝阻陈安柔的。 毕竟吃纸对身体的危害还蛮大,尤其是上面印满了东西的纸。 但陈安柔有异食癖。 这是病,她能怎么劝呢? 难道她要对陈安柔说“纸有什么好吃的,吃点饭不好吗”。 就像普通人一样,对抑郁症患者说“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世界多美好,你不开心,还是你自己太敏感太矫情”,对暴食症患者说“吃到撑了就停下来呗,还在胡吃海塞,不就是因为自己馋”。 那个举动,就相当于对哮喘发作、痛苦不堪的人说“周围都是空气,你快呼吸啊,你为什么不呼吸”,对变成植物人的人说“你怎么不醒过来,一看就是想逃避社会给你的责任”。 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