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沙冰 第1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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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西蒙终于忍不住,从他手中抽出那个小方盒,低声道:“我得拿去寄了。” “……嗯。” 叶凛起身,说:“我开车吧。” 最近的快递点距离这里十分钟,就在这十分钟里,西蒙亲眼目睹他的眼神一点点暗下来,直到抵达终点。 下车前,西蒙问:“如果她真的要结婚了呢?” …… 他抵着牙关,明明是端坐在位置上的动作,身子却像是因为这句话,狠狠地震了一震。 半晌后,叶凛闭上眼。 他说:“那祝她幸福吧。” 祝她平安、健康,然后幸福吧。 哪怕她余下的一生,都不会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就远远看着,然后当陌生人……也好。 也好。 * 安抚好了男方家长,婚礼彩排终于得以继续。 一切终于被扶上正轨,每位宾客都忙到不再有说话的力气,晚睡早起,在第六天告别了这座度假岛。 终于,这座岛屿没有辜负她,离开之前,颜漫在孟惜霜的衣柜角落,找到了自己没电的手机。 上飞机前她买到充电宝,等充完,飞机已经落地。 颜漫打开手机,消息跟疯了一样地往外涌,她正想一个个回复,突然看到最上面的一条定位。 是医院。 她心一惊,确定消息后连忙跑出站台,找到一辆出租就上了车:“去导航这里,谢谢。” 雨水停了一阵,在这会儿又淅淅沥沥地拍打窗户。 糟糕的天气延续,颜漫从广播中得知,附近小镇竟还因为大雨发生了山体滑坡,女声播报着,让大家出行注意安全。 私人医院门口,她见到在楼下等候的西蒙。 西蒙斟酌片刻,试探道:“你婚结完了?” “结什么婚,你们想什么呢?”颜漫头疼,“媒体瞎写你们还真信了,我是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我在你心里这么没有职业cao守,敢在事业上升期跑去结婚,我疯了啊?” 西蒙:“你俩没关系?” “当然啊,朱文轩喜欢的是欧美风,跟我一点没关系。”颜漫说,“手机是被我朋友不知道藏哪去了,还关机了,找都找不到。” 西蒙松了口气:“妈的,不用失业了!” “……” 颜漫:“你能不能对我的职业道德有点信心,就算真要结婚,我肯定会和你说的。” “那你朋友怎么没跟你讲?” “你知道我们在岛上被折磨成什么样吗?还有功夫去聊一个谣言?”颜漫说,“我们差点被新娘整死了。” “……” 西蒙思考片刻:“行,那你先上去,我赶紧去写辟谣稿,把这谣言都理一理,今天之内结束它。” 想到手机里的消息,颜漫也没再跟西蒙多聊,从电梯直达七层,找到病房,推门进去。 毕谈迎上来,她焦急道:“叶凛怎么了?” 毕谈重重叹气:“没什么大危险,就是还要一阵子才能醒。” “我真是服了,昨晚他回那个小学——就是你在那录过节目,自闭症小孩的那期,你还记得吧?” “那边有个庙,说是特别灵,但是山路特别难走,也不知道他是要过去干什么,反正就一定要去。天气差,昨晚还下大雨,电闪雷鸣!我们明明都出来了,他非说有什么东西落在那里,非要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去——” “结果山体滑坡!你说吓不吓人?!要不是他反应快都有可能没命了!” “结果拿的什么?那么大一个包——你猜他回去拿的什么?!” 颜漫:“……什么?” 毕谈指了指一旁的黑色提包:“你自己看看。” 提包被雨水浸湿,能看见上面的泥渍,斑驳不堪。 然而拉开包,其中的东西却被保护得很好,她手一颤,提着最上面的拉环,将东西缓缓抽出。 挂在她指尖,摇晃在空气里的,是一只漂亮的,崭新的,棕色小熊。 第55章 澄清七下 这天,叶凛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走马灯一般,浮现他这些年来的一幕一幕。 生他的女人叫许梦云,自小到大,他听过最多的话,是旁人夸她漂亮又妖冶,她引以为豪,美貌是她的武器,让她能够攀附权贵,嫁入当地赫赫有名的叶家。 而那时的叶升荣刚与前妻离婚,她理所当然地成为叶家的第二位夫人,很快诞下叶凛。 许梦云自小就爱摸着他的头,告诉他,要好好听话,要好好努力,你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不努力,是分不到家产的。 年幼的小孩并不明白什么是家产,然而在逼迫下却不得不学得比旁人更多,家里很大,但也很空,许梦云不允许他过多享乐,常常玩不了多久,就会被呵斥着重新坐在书桌前。 他没有朋友,因为许梦云说,真正成大事者,是不需要朋友的。 想来就是在那时养成了薄情寡欲的习性,他没有人说话,抬头是列满学习清单的墙壁,背后是拿着长尺监督他学习的许梦云,很多天他做梦,都梦到自己是一只从窗户中冲出的鸟,却因为不知如何掌握飞行,最后重重摔落在地面。 往往睡醒,冷汗涔涔。 但即使他做得再好,捧回再多的奖杯,也改变不了叶升荣的本性。 许梦云看到丈夫越来越敷衍,回家的次数从一月一次变成几月一次,绯闻不断,甚至还有女人胆敢找上门来。 这故事的走向像极了上一任,许梦云唯恐自己也会变成那样,因为热情消退被无情地逐出家门,不能再过她想要的,这样养尊处优、穷奢极侈的生活。 她不能接受,于是开始找各种理由让叶升荣回家,起先是让他回来看一看叶凛的奖状,然而后面却渐渐变得无用,她只能选择撒谎,以引起叶升荣的注意。 她说叶凛下楼踩空,摔得很惨,作为父亲怎么能不回来看一眼? 她说叶凛被烫伤,哭得厉害,企图用心疼,唤起叶升荣风流成性的良知。 叶升荣渐渐也觉得厌恶,开始揭穿她的谎言,说要看叶凛的伤口究竟在哪里。 就是那一句,他童年的噩梦开启。 许梦云也被巨大的心理压力逼得精神失常,开始采取一些极端的方法,她要的就是叶升荣回家,只要丈夫回家,一切就都还有转机——起码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于是她开始用皮带、用热水、用尖锐的指甲,一切能够在他身上创造出伤痕和血迹的,都会变成她施暴的武器。 她起先还会让他忍一忍,说忍过这阵痛,爸爸就会回来看我们了,这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的家,就还有维持的希望。 到后来逐渐变得病态,她开始怨他,怨他为什么不像上面的几个哥哥那样会说话,怨他沉默寡言不会讨好父亲,怨他,将自己逼到了这步田地。 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为了自己好过,也把所有的责任推给他。 把所有的不如意,都发泄在他身上。 最严重的一次,他甚至被划到大动脉,手腕处留下一道十厘米长的疤。 他以为随着自己长大、随着自己离开那个不能被称作是家的家,这疤痕会逐渐淡去,然而并未。 它永恒地,像印记一般烙印在他的身上,仿佛在告诉他,那是他被利用的童年,将会伴随他每个梦魇,缭绕他的一生。 因此再也没穿过短袖。 无论多热的天气,也穿着长过手腕的衬衫,因为衬衣堆叠之下,是童年时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成绩一向优异,逃出那个窒息可怖的家之后,终于难得感受到温情,高中班主任年事已高,待他却像是亲生的小孩一般关照,时常接他去家里吃饭,冬天还会给他买一件崭新的羽绒服。 那是他收过的最便宜的一件外套,却比以前的任何一件,都要更加温暖。 老师的孩子并不成器,离经叛道又不孝,那时他甚至在想,往后若无人赡养老师一家,他可以代为照拂。 彼时十七岁的少年并不知道,命运正躲在角落里,准备给他下一次重创。 直到他的保送名额被顶替的那一天,他清晰地听到了天崩地裂的声音。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雷声阵阵,他站在老师的办公室前,只觉得耳边一阵又一阵嗡鸣。名额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次,他又被当成了工具。 老师对他好原竟不是本意,也并非爱他,只是看上他跳级后的保送名额,想对他好些,再好些,这样事情败露时,他不至于做得太过绝情。 老师哭着对他说,你还很年轻,又这么聪明,往后的机会一定还有很多,靠自己也能考上心仪大学,但这或许是我孩子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能不能看在我以前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就让这件事过去? 他没再问事情的始末,只是荒唐地想,那么多父母都不惜为孩子犯下一个又一个的大错,怎么好像他的父母,是从来没有爱过他的。 他没有揭穿这件事,然而还是被学校发觉,老师辞退后,学校说要重新将这个名额还回给他,但他没再要,还是选择了高考。 那一年的他是众人眼中的天才,跳过一级,以远超录取分数线的成绩,就读于全国数一数二的顶尖学府。但大学报道的那天,站在熙攘的人群中,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和世界沟通的能力。 他开始不相信任何人。 然而即使如此,世界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 他清晰地记得,他签约第一个经纪公司,拍摄自己的第 一部电影,公司花了最大的力气捧他,而他的转化率高到惊人,红到连公司都始料未及,从前也这样捧过男艺人,公司说,只是最多也只是准一线,何曾一瞬之间,直入云端。 再然后……公司真正准备力捧的,为了红不择手段的所有女艺人,开始贴着他,疯狂炒作吸血。 这是红起来最快的方式,代价只不过是要献祭一个他。 ——这是他被利用的第三次。 他支付了天价违约金,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和家里断掉了所有的关系,不再对世界抱有任何期待,每三个月清理一次炒作相关的词条,于此,他已经很厌倦。 梦里的那只鸟,越过窗户后终于得以飞行,只是飞进低暗茂密的丛林里,然后不见踪迹。 直到遇见颜漫。 他一开始觉得她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游戏人间的小公主而已,靠近他,又是为了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