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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办法?杀更多的人吗?”他笑道,“谢如琢,人是杀不光的,何况你也不是暴君。听我的吧,放衍王回宁崖,路上别动手。” “沈辞,我是皇帝,你知道皇帝意味着什么吗?你从来没把我当一个皇帝,你还是把我当做你十几年前认识的六殿下罢了。”谢如琢也笑,“泱泱千年,哪有绝对的明君?哪个皇帝不是淌着血河,踩着尸骨爬上的龙椅,坐稳的皇位。这么多年来,你怎么还没明白?” “因为我不想你变成那样。”那一天的他其实一直比谢如琢平静,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某种结局,“我认识的谢如琢是我效命一生的皇帝,但不是一个无情无心的皇帝,他手握生杀大权,但不应该为权力所禁锢。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谢如琢道:“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这一生我都不会离开龙椅,放弃帝位。十年了,沈辞,我身边好像所有人都变了,就连孙秉德也老了,也累了,只有你,从来没有变。你还是那么傻,那么天真,有时候……”谢如琢顿了一下,他回头看过去,与那双眸光狠厉的桃花眼直直对视,“有时候啊,我真想抱着你一起滚进血泥里,让你……和我一样脏,这辈子都别想爬出去。” 听到这样的狠话,他的眼眶反倒红了,低头笑了笑,站起身走到谢如琢身边,粗糙的指腹去抚那双漂亮的眉眼,摩挲到眼尾都红了,才用微哑的嗓音说道:“既然陛下这么说,就是承认了对臣的心意。那臣今日明明白白问一句,臣心悦陛下,想与陛下私定终身,陛下答应吗?” 谢如琢的呼吸乱了,眼里有晶莹的泪珠要坠下,却又在他的克制之下只是在眼眶中滚动,他避开了眼角旁的手,心脏像是有一块重要的部分永远地离开了身体,声音发颤:“沈辞,太晚了,太晚了……我告诉你吧,沈辞。我已经让所有锦衣卫都出城了,现在应该离衍王很近了。今日必然就是他的死期,我不仅要杀他一个人,还要斩草除根,我的堂兄,堂妹,还有那个五岁的堂弟,都要赴黄泉去陪他。他的兵将,幕僚,亲卫,心腹,我一个都不会留。”谢如琢像是神志有点疯癫,突然又笑起来,笑出了眼泪,“沈辞,你还想跟我私定终身吗?你还想跟我过一辈子吗?” 沈辞的手攥成拳头,因用力而在手背上暴出了青筋,谢如琢漠然看着他:“和现在的我过一辈子,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可能再过十年,你会看到一个更陌生的我,你会厌弃我,恶心我,我们也只会一直争吵,分离,再争吵,再分离。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殿外响起了雷声,轰隆炸开,沈辞摇头轻笑,眼中也有了湿意,又被他仰头压了回去,道:“谢如琢,你才是最傻最天真的人……你什么都不懂……” 他沉默地看着谢如琢,那是他最后一次为谢如琢擦眼泪,最后一次触到那张光滑如玉的脸庞,轻叹道:“清璩,你太蠢了,怎么能让锦衣卫去?”他入宫不用卸刀,右手按住刀柄,低声道,“你要衍王死,那他就去死吧。” 豆大的雨点劈噼啪啦砸落下来,他平静地离开皇宫,平静地去集合了他麾下五千嫡系兵马,冲出了坪都,追上了回宁崖的衍王。 大雨,惊雷,刀锋,碎成了扭曲的画面,衍王带着的人其实比他们多,但这五千兵马是当初比照着北狄骑兵练出来的,是随他南征北战最为骁勇的铁血之军,最后让这场战斗成了杀戮。 他第一次觉得杀人也是这么平静,割下衍王的头颅时他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看着满地尸体,忽然模糊地望见谢如琢孤独地坐在尸堆上,头发渐白,身边却空无一人。 可是他也不能再陪着谢如琢了,他能做的,是让自己也成为谢如琢龙椅下的白骨,谢如琢去做明君贤主,他去背所有的骂名。 谢如琢,你什么都不懂…… 我愿以我一身骨血与肝胆魂魄,换你身前身后圣名永固,我自然也愿用我的命去爱你,守护你,一如当年。 他知道次日朝中就会对他口诛笔伐,未免谢如琢为难,他带着那五千人出了乐州,自己去了沧州。 次日,谢如琢面对朝中的万千风波,亲自下诏撤去了昨日刚给他封的侯爵之位,功过相抵,不再责罚,此生不得再回坪都。 他在路上接过了那道圣旨,而后继续马不停蹄地赶路,路过宁崖时把衍王所有势力都剪除了,对着昔日的同袍未有一丝心慈手软,最终也没让谢如琢动过一下手。 前世三十年,其实他只在坪都城里待了一天,余下的日子都在他熟悉的北疆度过,直到死。 最后那三年,他每天都在静想,其实青史总是让人无奈的,后人永远看不到当局者的如履薄冰,命如草芥,只知功过评说,善恶分明。 而他对谢如琢也是如此,他其实从没站在谢如琢的角度想过问题,总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指责谢如琢。他能懂谢如琢的辛苦,却为何没看懂辛苦后的苍凉与孤独,谢如琢坐在龙椅上,也是每天都在煎熬与厌恶,可到头来还是咬着牙去做那些事,去做一个真正的帝王,将自己一颗心磨得冷硬,就不会再疼。 可就如谢如琢所说,太晚了。 前世他明白得太晚了。 他的呼吸心跳消失的前一刻在想,谢如琢那天哭得那般失态,轻声求他不要走,他却走得那般决绝,谢如琢一定恨透他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