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如初

    从这间公司的第23层办公室中的职员眼中望下去，这是位于N市的商业区中偏高的建筑物往下看到的城市。

    现在正好是下头车水马龙再次涌起的中午。

    多数人都想着吃顿饭休息一下，温橪也不例外，但是他的时间是延后些的。

    「温橪，不走吗？一块吃饭去？」

    一道声音打断了温橪的工作思绪，温橪面无表情的神色在看向声音来源后，嘴角露出了浅浅的上扬：

    「不了，一会我再自己去。」

    「东西那么急？」和温橪隔壁桌的同事姚侑困惑问道。

    「是有点，一点半不是有个会吗？经理让我先处理一些资料出去给他。」温橪的语气无异，但也能从神色看出一丝无奈，姚侑拍了拍他的肩算是安慰的道：

    「行吧，辛苦啦，那我先去买饭了。」

    温橪回以一个浅笑。

    温橪再度埋首于文件之中，一面工作时也陆续有人来邀饭，但是都被温橪婉言回绝，多数人都是能够猜到缘由——

    温橪所在的是N市知名的外贸公司，温橪的岗位是在营销部门，虽然也同样身为普通员工，温橪虽年资还不深但行事谦和有条，是营销部门的人都清楚的知道他是部门经理江栖言看重的新人。

    江栖言本身有助理，部门也有一位负责管理普通员工的李主管，但是关于部门的很多细项工作都还是会交代身为普通员工的温橪去执行。

    原先眾人对这个状况颇有言词和猜测，江栖言听闻传言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不会重用一个没能力的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

    江栖言的行事作风一向是凭实力说话，此话一出后流言风语也少了大半，往后一些由温橪接手过的事务都陆续得到颇好的成效后，眾人更是不再说什么间话。

    也因为温橪的工作能力受了江栖言的肯定，李主管也渐渐跟着放心把一些手头事务让温橪处理，而温橪也未曾让他们失望过。

    虽然处理这些资料已经是常态的事务，但温橪还是费了好些时间才完成，待到回传讯息给江栖言时，他抬眼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后暗叹了口气，这时间早过了午饭休息时间，要出去买点东西也不方便，只能硬头皮直接连上下去。

    正想从抽屉找泡麵填填肚子，一个重物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目光顺移上去便看到姚侑放了一袋食盒在自己桌上，他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这是给我的……？」

    「帮你买的，猜你应该休息时间做不完，顺手多买了一份。」

    他朝姚侑投以感激的目光：「谢谢，麻烦你了，一会钱我转给你。」

    「没事，先吃吧，一会开会就没时间了。」姚侑别了别手结束对话后，温橪也不客气抓紧了时间尽快解决午饭。

    时间一点一点的到了一点二十五分，部门的人也渐渐移动到了会议室，温橪在二十分就依江栖言的意思先行动身去会议室准备器材和投放设备。

    待到这次会议要参加的人数差不多到齐、江栖言也准时的进了会议室，他的目光淡淡扫了会议室中的诸人，眼见大家都已经渐渐进入状况，便乾脆俐落做了开头，道：

    「这次会议不想耽误各位太多的时间，在这里交代一些重要事项就散了。」

    趁着江经理话还没接上，姚侑偷偷凑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温橪，压低了声音说着：

    「誒，温橪，你觉得江经理要说什么事呀？」

    「我记得没错的话……好像是跟企划案有关。」温橪迟疑一会后才道。

    「最近有什么大的企划案吗？——」

    「嘘——经理要说话了。」温橪打断了他欲要问下去的话，姚侑也正好接到江栖言淡淡瞥过来的眼神，顿时正襟危坐。

    「经过公司会议讨论出要让我们营销部推行一个短期、一个长期的专案，专案参与人选已经挑选出来，名单一会会寄发到各位信箱记得查看。

    负责长期专案的主管仍旧是李主管，这次的短期专案负责人、公司决定让部门的普通员工接手试试，温橪，别让公司失望。」

    江栖言语毕后，顿了一下看向温橪，温橪向他点头示意后，江栖言收回眼神后便继续了下头的专案方向说明和交代：

    「…………专案的大致方向以上，各位有什么意见想提出来讨论的吗？」

    江栖言环视全场，没有人表示意见后便收回眼神，和眾人说道：

    「今天会议就到这，细项会由专案负责人交代下去，解散，专案负责人来找我一下。」

    「那么多的事呢，还一如既往半小时就结束了，唉，真羡慕别的部门呀。」在江栖言宣布解散后，姚侑抬了抬手看了时间后感叹了这么句，随即和温橪一块起了身，他朝温橪笑了笑：

    「不说了，经理找你，回头聊。」

    温橪回以一个浅笑：「嗯，回聊。」

    人潮散了差不多后，温橪跟着李主管一块过去江栖言的办公室，进去后，温橪便看见江栖言的助理从里头拿着文件出来，见到两人轻点了头示意便快步离开。

    「都来了就坐下吧，我交代一下事情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温橪和李主管坐在江栖言的对面沙发，各自接过在自己面前的文件翻阅，江栖言先说明了长期专案的内容，李主管听完了交代后点头示意，江栖言说明到一段落后，随即话锋一转：

    「李主管，这次是营销部门难得两个专案并行，还是让普通员工负责另一个短期项目，所以麻烦请李主管你多从旁协助了。」

    听见江栖言所言，李主管大方的笑了笑：「江经理你说笑了，温橪是你带出来的，哪里需要我多cao什么心，您放心吧，我会的。」

    「那好，我的事情也宣布的差不多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想提出，李主管可以先行离开没关係。」江栖言语毕，李主管确认过没有什么缺漏后，也不多做停留的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只剩下江栖言与温橪两人，江栖言看向温橪的目光没有先前在眾人前的严肃，而是渐渐放松后的柔软。

    「那个时间点，午饭有吃了吗？」

    若是李主管在场的话，听到这样语气柔和的声音出自江栖言之口，定然会面露讶异，而温橪仅微微一笑。

    「吃过了，有人替我多带了一份。」

    「是刚才坐你旁边的那个人吗？」江栖言问。

    「嗯。」温橪没有否认的点头。

    「他业绩状况不错，但就是话多了点。」

    听见江栖言的话，温橪有了几分笑意，见到温橪的笑，江栖言的眉宇微微松了些，随即道：

    「这次的专案让你负责是我的主意，我相信你不会做的比李主管差，这次专案如果做的好，对你往后的升迁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我明白，谢谢江经理。」温橪微笑称是。

    温橪当然明白江栖言所提的好处，但事情总有一体两面，做好了自然锦上添花，做坏了无疑也是对自己的简歷上留下不大不小的败笔，也就是，这件事早已经成了只能成功不许失败的定局。

    接下来的时间，江栖言花了比以往更多的时间解释这次的短期专案，又重复一次交代了可以去找李主管和自己讨论，眼见又要强调完第二次、要进入第叁次时，终于即时被温橪打住：

    「江经理，我已经清楚了您交代的事项，真的处理不了要记得找你和李主管，您已经重述两次，我刚才说了第叁次，事不过叁，您说过的话我还记得呢。」

    「……咳，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和我说话不用称您吗？我只大你——」

    「四岁，我记得的。」温橪的笑意愈加的浓烈，江栖言盯着他看好一会，才像是认输的别了别手。

    「行吧，你记得就好，那还有别的问题要问我吗？」

    「……目前没有，都清楚了。」温橪闔上了文件说道。

    「那没问题就先回去吧。」江栖言说完，温橪点了点头后拿着文件便要离开，江栖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了口：「等一下。」

    「什么？」温橪回过头，只见江栖言往自己的办公桌后的玻璃书柜中抽出了两本书递给了温橪，补充道：「专门针对专案的书我留的不多，这两本提供的思路都不错，你拿去参考吧。」

    「谢谢，那我先离开了。」温橪和江栖言告辞后回到了营销部门，部门的人虽然明面上在办公，但多少趁着空档兴奋的讨论起来，姚侑也不例外。

    「哎，温橪，你看过你的组员有谁了吗？」姚侑在会议结束后又忙上一阵子后才抽出空档，隔桌和温橪问出这么一句。

    「…还没仔细看，今天周五，下周一才正式开始，我打算假日规画一下方向，你呢？你应该被分组了吧？」温橪的声音顿了顿才接了下去，手上打字声仍旧没有中断。

    「这个嘛——你等假日就知道了。」听见姚侑的回应后，虽然没见到对方回应的模样，但温橪还是想像出对方神神秘秘的样子。

    温橪淡淡的笑了：「好。」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六点多，温橪让手上原先积累的一些工作到一段落后便下了班，在下班的路上，温橪也陆续回应通讯软件上的讯息，不知不觉地也回到了家。

    虽然是回到家，但温橪却未曾感到半分轻松，他在玄关脱了鞋进屋就进到客厅，客厅开着电视，从里头传出的人声让空气中的气氛愈加死寂。

    客厅中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已经斑白大半的长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彷彿完全没听见刚才的所有动静。

    温橪的嘴角弯出了一抹习惯的浅笑，朝她道：「奶奶我回来了。」

    温橪的声音像是一颗砂砾投进深不见底的水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温橪仍旧没有卸下笑容，接着朝那漠然的侧脸说着话：

    「姑姑交代我回来要先弄饭给您吃，我去准备一下。」温橪说完后，像也是习惯对方的冷淡，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卸下多馀的东西后便前往厨房。

    想着一起住着的小姑和他提过最近奶奶的脾胃不好，便寻思起做些比较清淡的菜色出来，温橪熟练的准备做菜要用的食材后便开始料理，没一会厨房便传出由淡至浓的饭菜香。

    终于将晚餐完成时，在温橪把厨房的抽油烟机关掉的那一刻，他清楚的听见关上房门的声音，客厅早已没了电视那熟悉的喧闹声，他仍旧神色不变的把厨房收拾好后，才走到已经被关上的奶奶房门前，轻轻敲门后道：

    「奶奶，我已经煮好饭了，您要是饿了就先吃吧。」

    里头的人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

    温橪多待了好一会，便回到厨房把饭菜都先收去保温后，便回了房间开始处理专案的事务。

    沉浸在工作的时间过得很快，所以等到温橪再次听见玄关附近钥匙转动的声音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在此同时，另一道不属于自己房门的相似开门声也响起了，没一会就听见小姑和奶奶在门外模糊但又莫名清晰的谈话与欢笑声，彷彿刚才几个小时的死寂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饭菜香再次透过门缝窜进来，但早已丝毫引起不了温橪的注意力，他的房间就像是遗世独立在人间烟火之外的孤岛，没有人在意他此刻到底存不存在。

    不晓得又过了多久，温橪的房门被扣响了几声，房门外传来他的小姑压低了音量的声音：「小橪，奶奶进去睡了，你要出来吃点东西吗？」

    没一会，温橪的房门便从里面打开，小姑看见温橪依旧浅浅的微笑的模样后，便招呼他到餐桌吃饭，两人一块陆续把饭菜再次温热的同时，小姑也关切地问道：

    「最近工作还好吗？有发生什么事吗？」

    「一切都好，最近公司让我当专案的负责人，可能会变得忙一点。」温橪一面等待一面微笑说道。

    闻言，小姑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讶又欣慰，在开心之馀也泛出了些许感慨：「那很好啊，你毕业后就去才一年半就能当上负责人，真厉害呀！…要是哥哥现在公司还在，你也能帮衬不少，也许——」

    「姑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温橪的语气轻柔却也打断了她的话，神色不变的微笑着看向她。

    小姑神情复杂的望着温橪那毫无破绽的微笑正端着饭菜出来，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下去，换了个话题道：「那既然是负责人，还是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我会的，你别担心。」温橪的眉眼渐渐柔软几分，小姑看了也才放心几分：「慢慢吃吧，我先去进去了啊。」

    温橪微笑目送小姑进房后，眉宇撑起的笑意才像是手放开了挡住已经破洞处的气球一般消弭下去，恢復了如同槁灰般的面无表情。

    温橪打开了手机，顺手点开了手机最后一个冒出的信息：

    “后天早上7：30，在XXX酒店1074号房，你有空过来一趟吗？”

    “有空。”

    “到时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