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7)
霍以辞视线落在他身上,眼底依旧止不住地泛起柔情,又很快不动声色地收敛起来,笑容依旧温和有礼。 他们在花店的木质长桌边坐下,奚迟接过霍以辞递来的咖啡,是他最常买的一家最喜欢的口味,暖和的触感贴着他的掌心,他看见霍以辞眼里隐隐的红血丝,心底一酸。 他本来还有些忐忑,现在只想快点告诉对方真相。 霍以辞也看起来有点紧张,静静地等待着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你不是一直想跟霍闻泽见一面么? 霍以辞没想到他会提这个,往门口瞥了一眼,似乎觉得霍闻泽马上就会出现。 你没有办法和他见面,奚迟抿了抿唇,望着他的眼睛说,因为你就是他。 霍以辞的表情定住了,似乎觉得这很荒唐,又觉得他不会轻易开这种玩笑。 接下来我想给你看的,可能让你很难以接受奚迟语气有些犹豫。 霍以辞紧张地眨了眨眼,双手在桌上互相捏紧了,告诉他:没关系,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奚迟把手机点开,放在两个人中间,随着视频播放,他们的呼吸同时绷紧了。 画面中央是一个少年正在作画,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画面上细腻地勾勒着,表情柔和而专注。 霍以辞认出这是曾经的自己,身体向前倾了些。 画着画着,他手中的画笔突然毫无征兆地脱落,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少年也像被定住了一样,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下一秒回过神来,左右打量了一番,盯着画作的眼神十分陌生,好像从未看过这幅完成了大半的画,过一会儿弯下腰捡起掉落的笔,在旁边的调色板上搁好。 他目光比刚才多了几分锐气,唇角放松的弧度也敛紧了,明明是同一张脸,却能从神态看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霍以辞看着,眼神颤动:这是闻泽? 接着,视频里的少年在霍以辞房间里走了一圈,看见桌面上霍以辞拼了一半的模型,索性坐下来,拿起零件继续拼凑起来。 奚迟记得霍以辞说过,霍闻泽悄悄回来过,拼好了他没有完成的模型,应该就是这个。 霍以辞看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怔然,半晌才出声:所以,我和闻泽其实一直共存在同一个身体里,是一个人。 奚迟点头:你是他的另一个人格,你们从六岁起得了一种叫分离性身份障碍的疾病。 霍以辞垂下眼睛,声音微微发抖:这样很多事反而能说得清了,为什么我父母会对着我喊闻泽,为什么我会没有印象就到了另一个地方,为什么身上会突然出现伤口 看到他因为震撼而颤抖的手指,奚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你要是想了解你们的病情,我朋友是专业的医生,他就在附近,你可以跟他聊聊,如果你愿意相信他的话。 霍以辞回握住他的手,手心里都是冷汗,和他温暖干燥的皮肤相贴,呼吸平稳了很多,开口道:我相信你。 这个时候还是需要专业人士的疏导,陈枫来了后,奚迟去楼上回避了他们的谈话。 奶糖这两天因为主人的情绪也有点蔫蔫的,看到奚迟才好了起来,过来拱着他撒娇,在地上打滚要他抱。 奚迟把布偶猫抱起来,好好地顺了顺毛,等到奶糖已经睡了两觉,他收到陈枫的消息,说情况一切平稳,就是霍以辞可能需要自己缓和一会儿心情。 奚迟担心他出什么事,边陪奶糖玩边等待着。没多久,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霍以辞目光温润地看着他逗猫,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 和从前一样,又好像多了点什么。 霍以辞抱过挂在他身上的奶糖,在他身边坐下。 其实接受了事实,我现在反而很轻松,好像假象的疑云终于散了。霍以辞语气平静地告诉他,感觉得到了更珍贵的东西,知道闻泽就是我,以后底气都更足了。 霍以辞开完玩笑,又递给他几页纸:陈医生说我们可以先通过书信或者视频建立联系,以后可能可以对话,可以拜托你帮我转交给他么? 当然。奚迟心里也替他感觉开心。 有些措辞我不知道是否合适,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奚迟垂眸读起他的信,奶糖也好奇地凑过来闻了闻。 信的开头,霍以辞便写了:感谢你愿意分给我一部分的人生。 奚迟看着,心底涌起一种触动,霍以辞语气诚挚而生动,让他仿佛看见互相默默关怀的亲人相认的场景,又像是碎片互相拼凑的模样。 翻到最后一页,他看了两行,忽然耳朵红了,这一页纸写的全是关于他的内容。 霍以辞笑道:我终于不用回避对你的感情了,你想不到那有多难。 奶糖躺在他腿上伸懒腰,还不忘用爪子去勾奚迟的衣服。 奚迟匆匆合上了信纸,对上了霍以辞漾着光的笑眼。 我可以吻你么? 奚迟听见他这么问,心跳骤然一顿,霍以辞专注地看着他,被压抑的感情涨潮一般,倾身靠近他,一个缱绻的吻落在他唇上。 奶糖在中间被挤到了,跳下去歪着脑袋观察人类的行为。 突然,覆在他唇瓣上柔软的触感僵住了,然后迅速撤离开。奚迟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里,翻涌起满含占有欲的灼灼火光。 他耳边轰地一声,为什么会正在这个时候切换人格。 不等他反应过来,来者已经再次靠近他,手指穿插过他的发间将他强势地压向自己,用力堵住了他的唇。 第60章 会不会 奚迟的脊背还僵着, 嘴唇已经被对方彻底俘获,重重地吸吮舔舐,酥麻的感觉一直扩散到神经, 在他头脑里震荡着嗡鸣声。 刚才那一眼,他隐约觉得是霍闻泽,但又不能完全确定, 这种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吻他的感觉, 让他从脖子到头顶整个烧了起来,心跳彻底乱了, 下意识想往后躲。 可是按在他发丝间的手让他无处可逃,他的抗拒似乎激发了对方更大的醋意,强势地撬开他的齿间, 纠缠上他有些无措的舌尖,他来不及躲避,刚滑开一点又被捉回去更加深入地舔吮。 连气息都被对方占据,但他逐渐急促的呼吸并没有让对方放手, 反而还觉得不够紧密似的, 揽过他的腰将他拉的更近。 分开的时候, 奚迟头脑已经有点缺氧的晕眩感,眼角泛红地看向面前的人, 开口道:霍闻泽, 你 他本来想问霍闻泽, 干什么一言不发地使劲亲他,对上霍闻泽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 一切换上来,就发现自己正在跟他接吻,肯定要吃醋到了极点。 霍闻泽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唇瓣, 目光幽深:他亲你了。 听见他声音沉闷地控诉,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委屈,奚迟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蹲在地板上的奶糖这时突然拖长声音喵了一声,仿佛在替自己的主人回答。 霍闻泽目光移到奚迟膝盖上放的信,继续幽幽地问:这是什么?他给你写的情书? 奚迟拿起信纸理了理,交给他:不是,这是他给你的信。 霍闻泽愣了一下。 霍以辞知道了他是你的分人格,我不应该擅自替你做决定的,但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奚迟解释道。 霍闻泽低头端详着上面的字迹:其实我也觉得到了不得不告诉他的时候,只是没下定决心,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他一直把你当真正的亲人,默默关心着你的生活,现在算是终于能和你相认了。 霍闻泽开始看信,唇线抿起又松懈下来,偶尔轻轻眨一下眼。 他侧脸上表情起伏不大,奚迟能感受到他心里的触动。 虽然他们一辈子都无法相见,但能作为兄弟的另一个身份共享人生,彼此陪伴。奚迟忽然觉得,霍闻泽患人格分裂这种病,也不是完全的不幸。 直到霍闻泽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才回过神想起了它的内容,有种站起来回避的冲动。 霍闻泽眼里的动容也瞬间凝固了,看了两行,眉心拧起来:他怎么能 我去喂猫。奚迟清了清嗓子道。 霍闻泽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走,非要坐在他旁边一字一句地看,看霍以辞在里面诚挚地描述了自己对奚迟的感情,是如何澎湃如何不可自抑,并希望得到他的理解。 奚迟觉得自己的手被越攥越紧,四周的空气也越来越热,然后霍闻泽放下信,扭过头把他捞进怀里抱住了,紧得密不透风。 他这是挑衅,霍闻泽说话时,胸膛贴着他震动,声音充满郁闷,我绝对不同意霍以辞喜欢你,我今天就要跟他断绝关系。 奚迟被他勒得快喘不过气,只能伸手环住他的背,在他耳边道:好了,已经很晚了,先回家吧。 霍闻泽听到回家两个字,肩膀松懈了下来,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轻声说:好。 两人站起来,发现奶糖还窝在不远处,边舔爪子边观察他们。 猫我们是不是先带走比较好。奚迟道。 霍闻泽跟布偶猫宝石般的圆眼睛对视着,表情微微一顿:嗯,带上吧。 他们把喵喵叫着抗议的奶糖塞进航空箱,到楼下放在车子后排座椅上,上车启动。 霍闻泽发觉奚迟在往自己家的方向开,开口问:我让周昀把我的东西送过来? 不用。奚迟望着前路,我已经联系过他,把你的衣物运回来了一些。 他眨了眨眼,又道:还有生活用品,我也都重新买好了。 霍闻泽盯着他的侧脸,目光怎么也挪不开,明明是很简单的两句话,却令人心潮汹涌,那点醋劲也烟消云散了。 遇到了一个红灯,奚迟把车停住,霍闻泽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又一下。 奚迟赶紧推开他:别乱动,这是在路上。 看到霍闻泽眸子里含着的笑意,他心头一动,想着不就是搬回来了,需要这么开心吗?自己却也跟着扬起嘴角。 滴滴 后面传来按喇叭的声音,原来是已经绿灯了。奚迟耳根发烫地扭回头,盯着前方专心开车。 虽然警告过对方,但到了下个路口停下车,霍闻泽又倾身过来吻在了他侧脸上,要不然就是把他的手拉过来,十指相扣,直到又要启动车子了才放开他。 交往三年,现在搞得这么腻歪,着实让奚迟脸上有点热,但又舍不得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到家后,看到他拿出相同的新拖鞋,玄关的抽屉里放着自己的腕表,霍闻泽又把他拉过来亲了一遍。 奚迟先喂了猫,奶糖来了他家几次,对这个地方已经相当熟悉了,吃完饭巡视两圈,往沙发上一跳,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下来眯起了眼睛。 他收拾完猫的东西,回来发现霍闻泽正在厨房里煮面,锅里的热气氤氲升起,暖融融地缭绕在男人高挑的背影旁。 他心里也像蒸腾起了雾气一般,以前他熬夜写文章的时候,霍闻泽就陪着他一起加班,也是这样给他煮面。 奚迟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熟悉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间,他感觉到放松的同时,这段时间堆积的疲惫也从皮肤底下渗透出来,他叹了口气,低下头,轻轻把额头靠在了霍闻泽肩膀上。 霍闻泽会意地揽过了他的腰,问他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奚迟慢慢从他上次消失以后讲起,从度假山庄里周雷的叔叔被绑到教堂,讲到最近赵鹏升的羁押时间似乎要结束了,都说他很可能被完好地放出来。 霍闻泽搂着他,一边听,一边用另一只手拿筷子搅着锅里的面。 其实我们之前搜集的证据,再稍加等待,让赵鹏升被判定为经济犯罪是足够的。霍闻泽把面条盛出来,放在他面前,低垂着眼睫道。 奚迟和他相对而坐,隔着雾气,望着他脸上露出的冷峻之色,他明白不管过了多久,这种仇恨很难消散,反而会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深刻。 而经济罪虽然也能让赵鹏升锒铛入狱,但并没有让他真正的罪恶得到审判,在众人面前撕开他的嘴脸。 这大概就是霍忱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报仇的原因。 但赵鹏升最近被抓进去,他的律师团队肯定紧急填补了漏洞。霍闻泽抬眸,眼里压抑着暗潮,他再出来后,想要扳倒他就更难了。 奚迟明白了,霍忱筹划高调揭露赵鹏升罪恶的那一幕,一方面是报复,一方面也把霍闻泽的计划堵住了,相当于胁迫霍闻泽必须按照他的方法来。 霍忱最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开口问。 霍闻泽眉头紧锁:他想做的,一直都是折磨赵鹏升,再亲手杀了他。 奚迟心底一震。 从我们还是孩子时,他就开始练习了,早在十年前,他已经计划过潜入赵家居住的房子,但在行动前被周秘书发现了。 这些年,我和他一直在博弈,我一直在尽力压制他。霍闻泽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眸色深沉,虽然我也很恨,但我无法接受自己手上也沾上血。 奚迟终于听到霍闻泽说出了这些事实,其实他差不多已经料到,但仍然觉得呼吸艰涩,胸口发闷。 霍闻泽看他脸色凝重起来,伸手抚上他的侧脸,眼里的暗色迅速消散开,放缓了声音道:你别怕,我可以阻止他,现在我感觉其他人格已经平静多了,不再那么容易被激发,情况会稳定的。 说完他拿起筷子递给奚迟:吃饭吧,等下凉了。 嗯。 奚迟夹起碗里的面,温暖的香气环绕,让人心情也松懈下来。 两个人吃完饭,奚迟又忍不住问:如果我试试劝他放弃呢? 不行,霍闻泽立即神色一顿,迟迟,你不要去冒这个险。 也许行得通。奚迟仍在坚持。 霍闻泽扶着他的肩,认真地看向他的眼睛:这是他执着了二十多年的目标,我认为他很难放手,而且,他就算不会伤害你,万一以此为条件胁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