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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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啼霜就不想再管它了,这一来二去,也就接受了自己身后追了个跟屁猫的事实。 小猫儿今日不愿意再在这大明宫里待了,他在屋檐上举目四望,连踩了几个点,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越狱。 正垂头沮丧之际,那异瞳小猫忽然凑了上来,喵喵咪咪地同他说了几句悄悄话。 方啼霜这才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听得懂这只猫在说什么! 喵呜?真的? 那异瞳小猫儿一晃尾巴:喵喵喵~和我来。 方啼霜立刻追在了它后头,与它一道跳下了屋檐,然后小跑了一阵,两只小猫儿隐入了树丛,方啼霜忽然瞧见了那只异瞳猫所说的墙洞 很小、也很挤。 那小母猫儿身材苗条,想必钻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从来就没舍得短过自己的吃喝,想从这小洞里钻过去,属实是有些困难。 人形的他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故而怎么吃也不怎么发胖,但这小猫儿的身子可不一样,除去那一身长毛,底下藏着的小肥rou也不少。 喵呜喵呜?你看我像能钻过去的样子吗? 那小母猫儿于是以身作则,轻轻巧巧地往那洞里一钻,然后再轻车熟路地钻了回来。 方啼霜受了鼓励,于是小步走过去,先把脑袋往里一伸,然后再是身子,到小肚子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好像卡住了。 他一开始也并不着急,可使劲试了好几下也没能把自己挤过去,小猫儿顿时就慌了,忙急促地叫唤了几声。 墙里头的那只异瞳猫顿时会意,退后几步,然后忽然朝着小猫儿卡在墙内的猫屁股重重一顶,那小猫儿身上一松,顿时脱到了外头。 喵呜!小猫儿朝墙洞里喊。 那小母猫儿探出只脑袋来,也欲同他一块走。 方啼霜连忙把它劝了回去,用除了他俩没人能听懂的猫话同它说:一会儿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定要来找我,你和我长的像,你就躺在那棵山楂树下玩,他们不会发现的。 那小母猫儿看起来有些犹豫。 方啼霜就继续道:你帮我这回,我回去以后就同你玩儿。 那异瞳猫终于点了点头。 小猫儿背过身去,走了几步,而后又忽然扭头问:你叫什么? 那异瞳猫咪了一声,方啼霜没听懂,猜测这可能是他们波斯国的话,于是便随口道:哦,小咪,谢谢你小咪。 方啼霜这一走就是小半日,用午膳的时候裴野没见到他人,便起了疑,再去那院里一找,忽然发现在树荫下窝着的那只小猫儿并不是他的那只。 陛下的脸色顿时便冷了下来,转头问宫人:那小猫儿呢? 宫人们面面相觑,唯独婉儿悻悻应声:奴婢今晨找了猫主子一会儿,远远望见那山楂树底下睡了只小猫儿,便以为是他,屋里食盘中的吃食也动过了,奴婢便以为他还在 今晨便不见了? 是,婉儿垂首应道,晨起时宫人们都在传,说陛下要立后了,小主子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这便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她可算是豁出去了,暗搓搓地在话里替那小猫儿表露出了几分情意,也不知这位陛下能不能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裴野稍一愣,话音忽而落得更低:找,全都去找! 是。宫人们连忙应下,然后有序地散去了。 裴野原本是不怎么担心的,可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戚椿烨忽然回来向他禀报说,千牛卫同宫人们翻遍了大明宫,也没寻到那只小猫儿。 裴野只觉得身上止不住地发冷,连心跳都要凝住了。 也对,那小猫儿要是还在这大明宫里,哪里能忍得住饿,这么久都不肯回来吃饭呢? 第七十六章 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裴野这会儿再坐不住了, 撂笔起身,打算随着那些宫人们一道去找。 把其他宫里不当值的宫人们也都叫出来, 裴野顿了顿,而后又道,去从前的猫舍、云太妃宫里、芙蓉园他从前爱去的地,都仔细找找。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只小母猫儿忽然缓步朝这儿走了过来,片刻后它在皇帝面前站定, 紧接着又抬头对着裴野叫唤了一声:喵~ 随后它便学着那小猫儿平时走路的模样,大摇大摆地绕着皇帝晃了两圈:喵~ 你知道他在哪儿?裴野下意识问。 那只异瞳猫并不应,只是扭过身去,朝着一个方向不紧不慢地跑去了。 陛下和宫人们跟着这小咪, 最后来到了一处僻远的宫墙前, 瞧见了那宫墙角下不大不小的一块墙洞。 与此同时, 宫墙外的小猫儿才在云太妃那儿胡吃海喝了一通, 眼下尽兴而归,高高兴兴地把那小猫脑袋往宫墙里一探。 紧接着,他先是看到了小咪的两只前爪, 然后再一抬头, 便望见了陛下那张冷漠的脸。 方啼霜: 小猫儿下意识想把脑袋往外撤, 可才刚挪出去一点,就听见裴野冷冰冰地说:滚进来。 方啼霜于是又进来了,然而他在云太妃那吃得实在太饱,小肚子眼下已经完全顶了起来,要想从这小洞里挤进去, 实在是很困难。 婉儿见状偷瞄了一眼皇帝, 而后兀自上前蹲下身, 拔萝卜似的将他往里拔了拔,没拔动,于是便回头看向裴野,小声道:陛下,猫主子他好像卡住了。 陛下冷着一张脸,没说话。 旁侧的宫人们见状,也一个接一个地上前试了试,可他们只要一使劲,那小猫儿就要叫,宫人们怕把他弄疼了,因此也都不敢太用力。 最后无计可施,只得让苏靖把靠近那墙洞的墙体小心翼翼地砸开了些,这才把那肥猫儿从那墙洞里解救了出来。 裴野见他毫发未损地进来了,于是扭头便走。 小猫儿觉察气氛不对,于是便很心虚地跟在裴野的身后,夹着尾巴走。 回去之后,皇帝便把他晾在一旁,连一句话也没同他说,小猫儿在他旁侧蹲了一会儿,逐渐失去了耐心,很快便往院里跑去了。 小猫儿叫来了小咪,然后和这小母猫儿一块躺在爬架上。 不远处守着几个宫人,一直在目光不错地盯着他,想必是裴野叫来看着他的。 小咪又凑上来,舔他的毛示好,小猫儿则怏怏地瘫在那儿,一点反应也不给。 小咪,过了一会儿,小猫儿忽然出声叫她,我心里难受,又不好和别人说,所以只好委屈你听我说了。 小咪很安静地看着他。 唉就是,要是你有个很好的朋友,你俩每天一道吃饭睡觉,互相给对方舔毛,小猫儿慢吞吞地喵着,他不常喵这么多话,故而说的很辛苦,结果你这位好朋友,忽然有一天,就要那什么 他稍稍一顿,忽然发现他们小猫的词典里没有成婚这个词,方啼霜绞尽脑汁,换了种说法:就他忽然要和别的猫生小猫去了,以后你们也许就不能再一起吃饭睡觉,也有其他猫给他舔毛了,你又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你怎么办? 蹲在他身侧的小咪望着不远处,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消化方才他所说的话。 过了好半晌,她才喵喵咪咪地开口,小猫儿听见她说,那我也去找一只猫生小猫去。 方啼霜叹了口气,然后哀哀道:和你们小猫说不明白。 小咪又顿了片刻,接着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只想和他生小猫吗? 小猫儿背脊一颤,顿时从爬架上跳了起来,从摊平在那儿,到正襟危坐,才不过转瞬的功夫。 你别胡说! 虽然明知道宫人们听不懂他们的话,可小猫儿还是刻意压低了音量:我是公的,他也是公的,我们俩是生不了小猫的。 小咪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懒洋洋地舔爪子梳理毛发,理了没一会儿,她忽然又扭头看向了那小猫儿,很随意地问:那我们俩生吧? 方啼霜: 小猫儿顿时跳下那爬架,然后逃也似地跑走了。 一直熬到天黑,皇帝也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方啼霜心里闷闷的,夜里化了人身,就合衣躺在床上等。 陛下直到后半夜才回了寝宫,方啼霜睡得并不安慰,半梦半醒的,听见屏风那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便猛地睁开了眼。 过了一会儿,他犹犹豫豫地爬下了床,光着脚走到了陛下的床尾。 裴野抬头看着他,方啼霜也回望向他,陛下的眼底浮着一抹淡青色,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里现出了一层蛛网似的红血丝,看起来像是累惨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方啼霜就这样盯着他瞧了一会儿,然后忽然低下头去,哭了。 地上不凉吗?裴野话音冷硬,往身侧的位置上轻轻一拍,上来。 方啼霜停在床尾处,把眼泪抹干净了,这才慢吞吞地爬上了床榻,皇帝往旁边挪了挪,方啼霜将自己那被地砖冻得冰凉的脚丫子伸进去,触到的都是裴野的体温。 知道错了吗?裴野低声问了一句。 方啼霜一咬唇,然后很倔强地摇了摇头,他自觉私自跑出大明宫这事,他确实有不是之处,可他觉得裴野怎么也不该这样冷落他。 他本来就已经够难过了,现在一点也不想做什么明事理的好孩子,他只想哭,只想对陛下闹脾气、耍小性子,要他像从前那样来哄自己。 方啼霜觉得自己现在特像一只行将被人丢弃的小猫儿,心里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他曾向陛下承诺过,自己要一辈子都与他待在一块儿,可陛下却什么承诺都没有给过他。 私自溜出大明宫,今日的哺食也没吃上几口,裴野质问他道,你这是想做什么?不想活了?还是在和孤置气? 我没有不想活了,方啼霜垂着脑袋,低声解释道,我就是没胃口 皇帝的语气冷冰冰的:撒谎,你几时没胃口过? 他顿了顿,又问了句:为什么要溜出大明宫去?孤不是同你说过了,外头 我记得,陛下说外头很危险,方啼霜的眼泪止不住地落,全砸在那锦被上,可我心里难过,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裴野微微一愣,下意识抽出绢帕去擦他的眼泪。 方啼霜拍开他的手,一抬头,用那双很伤心的眼望着他:陛下什么也不同我说,说立后便立后,我还以为还以为我们俩很好呢,我那样信你,可你当我是什么? 裴野看他那样,本就没能硬起来的心肠又是湿软一片,他伸手环过他的脖颈,揽着他的背将那半大小孩往怀里一带。 是孤考虑不周。裴野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是孤错了。 他方才是气上头了,觉得这小猫儿好不懂事,这宫里眼下情势这样险峻,他竟还不听话地往外跑,万一被太后的人盯上了,那便是有去无回了。 在得知宫人们翻遍了整座大明宫都没能寻到他的那一刻,陛下只觉得通体生寒、肝胆俱裂。 他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幼年时,眼睁睁地看着生母周氏惨白的尸体被抬入棺内。 而站在他身侧的女人衣袖上熏着一股浓烈的香,红唇白脸笑颜、凤冠珠翠当啷,那柔滑的手轻轻牵起了他的小手,贴在他耳边说:阿野,今后本宫便是你的阿娘了。 裴野遥遥地看着那个无助又可怜的自己,觉得他那样远,但又那样近。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是贪得无厌,没有只手遮天的能力,却还要奢望能将他的小猫儿永远留在身边。 方啼霜试图推开他的怀抱,可惜不仅没能推动,陛下箍着他的那双手反而还越来越紧了。 他便赌气似地,将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一股脑地抹在他的肩头,他知道裴野很爱干净,他就是要惹恼他,要气死他。 可陛下却不恼,还那样亲近地拥着他,然后轻声对他解释:那日太后见过你之后,便让人四处散播谣言,说孤为内宦所惑,故而才迟迟不肯立后封妃。 方啼霜懵懵懂懂的,有些听不太明白:我哪有那样的能耐?他们真傻,这样胡扯的话也信。 可再仔细一想想,怀亲王还比裴野还要年幼些,但府内却早已添了两房侧妃,又有数不清的妾室,家中长女今年都快满五岁了。 而裴野身边却连位采女也不曾有过,御前的妙龄女婢也不少,可方啼霜却也不曾见他对谁多瞧过几眼。 然后呢?他问。 紧接着,寇党与几位重臣联名上书要孤杀了你这惑乱朝纲的妖宦。 方啼霜顿时愣住了,缓了一会儿后才惊道: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坏呢? 裴野顿了顿,而后又道:先帝还在时,曾养了一整个猫舍的狸奴,也是这群人屡次上书,要他灭杀了那些惑君乱政的小猫儿。 在他们眼里,宫奴的一条命,和那些狸奴并没有什么区别。 方啼霜的眼泪止住了,有些后怕地看着裴野。 立后是孤不得已而为之,陛下抬手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头发,不过你放心,孤心里有主意。 方啼霜的心也软了,软乎乎地贴上去,勾住裴野的脖子,凑近了问他:可陛下难道要一辈子都不娶妻生子吗? 他贴得这样近,近得裴野仿佛都能触到他的鼻息,都快要碰到他那润红而柔软的唇瓣了。 裴野艰难地移开目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别凑这样近 谁料方啼霜听了这话,不仅不往后退,还更往前一凑,然后在陛下的下巴上,很轻地碰了一下。 你陛下的脸色忽地变了,藏在乌黑长发下的那双耳朵不由自主地红了。 只见那方啼霜先是狡黠一笑,然后得出了一个奇怪的定论:陛下很怕我亲你为什么这样怕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