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筒子楼日常 第122节

    听到有人说自己是周工的亲妈，立刻就有人去通知周皓，还往南苑送了消息。

    而周皓一听就撂开手上的扳手，满脸寒霜去往家属院，截住了要去南苑的人。

    “你来干什么？”

    面前的妇女长着跟周皓相似的眼睛，但上了年纪的脸庞却带着点刻薄精明。她头发已经白了不少，身上穿着一件带补丁的衣服，背上是大大的一包东西，看上去跟周皓格格不入。

    周围的人都嘴上不说，心里都难免嘀咕，周工怎么回事，放着自己亲妈不孝敬，让人穿着补丁衣服来厂里。

    这妇女看到周皓就缩了一下，转而又理直气壮：“周皓啊，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听说小晴生了，还是俩呢，我来照顾她坐月子。”

    周皓面无表情：“那你来晚了，我媳妇已经出月子了。”

    对方在心里暗骂周皓这么多年了还是个狗脾气，亲妈上门都这么硬邦邦的。

    “那……那我去家里看看孙子行吗？”

    这话说的可以说是十分卑微了，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为之心颤，觉得周皓实在太不讲情面，亲妈上门连家里都不让去。

    周皓眼睛里全是寒意，让她上门？好去唱念做打逼着钱晴留下她？还是认了门往后再来找事？

    “不用了。”周皓话说的决绝，“你之前说过的话还记得吗？不记得的话，要我现在重复一遍？”

    周皓觉得厌烦，这种厌烦其实在他婚后已经很少出现了，毕竟以前的日子没什么意思，直到婚后成家，他才觉得自己的日子有了点盼头。现在有了孩子，他跟钱晴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他们的小家庭，不需要再有什么人来破坏。

    妇女被周皓的话噎的辩驳不了，周皓扫了一眼周围，眼神冰冷，跟着来的一些人也都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各自散开。

    听刚才周皓那意思，估计是家里有点什么不能说的情况。他们倒是想听，但想也知道周皓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再加上周皓刚才的眼神太吓人，让人无端端打了个寒颤。

    等到人都散开，周皓才对面前的人开口：“怎么？这次是来要什么？”

    话里带着满满的讥讽：“是你的大儿子又闹了什么窟窿，还是你又想过来要什么好处？”

    周皓的亲妈，吴小娟勉强挤出来个笑脸：“不是这么说的，我就是听说你有孩子了，想来给你带带孩子……”

    周皓不自觉的摸上口袋，这才反应过来他其实早就戒了烟，口袋里没有能安抚他的东西。

    听到吴小娟的狡辩，周皓也懒得跟对方掰扯，直截了当撕了对方的伪善脸皮。

    “你这话可笑，早几年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我给你五百块钱，咱们生养之恩一笔勾销，往后我不用孝顺你，你也只靠着你大儿子养老送终。白纸黑字都写过，这时候你来闹事，是说过的话想当个屁放了是吗？”

    吴小娟脸色不好看了起来：“周皓，我到底是你妈！你就这么说话的？”

    周皓摘了工帽，眼睛里都带上戾气：“这时候再来扮慈母是不是有点晚，你忘了自己干过什么事？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遍？”

    周皓看着吴小娟，过去那点事情全都浮上脑海。

    他小的时候，吴小娟还算对他可以，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北山镇，周皓的亲爸是镇上的中学老师，一家子日子过的虽然不怎么富裕，但是也足够美满。

    只是这美满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多久就是那十年，学校是最先被波及的地方，周皓的亲爸被人押着跪了煤渣，人没留住。

    而吴小娟则是处于自保考虑，跟周皓的亲爸划清了界限。周皓她也不想要，干脆把周皓给了一户人家，说是给，其实就是卖。周皓这时候已经记事了，被吴小娟卖了几十块钱。买周皓那户人家跟周皓的生父有点旧交，把周皓带回去也是看在周皓生父的面子上。

    吴小娟拿了钱就改嫁，改嫁给曾经的邻居，对方是个鳏夫，家里还有个儿子。

    等到周皓十四岁的时候，他养父母人都没了，养父母那边的亲戚怕周皓抢房子抢家产，就把周皓送回了北山镇。

    周皓想起了那天的场景，送他去北山镇的人嘴巴都快要说破了，吴小娟仍旧是堵着门不让他进，口口声声说的是这孩子既然给出去了，就没道理再还回来。

    周皓自嘲的一笑，老丁总是念叨，说是他死脑筋，那时候为什么要回去北山镇受吴小娟的磋磨。

    但是他哪里明白，这件事里，根本就没有他做主的权利。

    养父母虽然待他好，但他不是亲生的，那年月的户籍手续不完善，两位老人一去，那边根本就没有他容身的地方。

    那时候吴小娟不愿意接手周皓，但是因为正好碰上周皓生父的事情翻案，吴小娟迫不得已，又怕被人说她不要儿子，只能把周皓收下来。

    周皓死盯着吴小娟，在北山镇生活的几年，是他生命中最噩梦的几年。后来他更是给吴小娟签了借条，为自己争来一个初中毕业的机会。

    吴小娟心虚，但想到自己这会儿还急着用钱，勉强撑起一口气跟周皓打商量：“那时候是妈糊涂了，但是周皓啊，一家人哪里需要算这么清楚呢？妈这次来，真的就是想给你们照顾孩子的。”

    这话说的可怜，周皓却不为所动。

    吴小娟能来，为的肯定是他大儿子。

    “你大儿子在市里的农机厂工作对吧？”周皓看对方执意要来，干脆拉下了脸色，“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现在走，我就当你没来过。二是我去你大儿子工作单位交上点材料，你也许还不知道，你大儿子前几年在厂里干过私下买卖农机配件的事情。”

    周皓如愿看到吴小娟变了脸色，语气中都带上了点嘲讽：“当时我就是图一个保险，现在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如果你要是再来，我就把证据送去。你也不想他丢工作对吧？”

    吴小娟恨得咬牙切齿，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下周皓这种白眼狼。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被人带走几年，再送回来时候就更是个狼崽子。

    吴小娟看向他身上的工装，心里全是恨意。这样的人，为什么能混到采油厂里做领导？想她大儿子样样出色，为什么会比不上这个狼崽子。

    周皓给自己戴正了帽子：“你走吧，我再看见一次，就去农机厂揍你儿子一次。我说到做到。”

    吴小娟跟在身后咬牙切齿：“周皓！你就不怕我去找你领导？”

    周皓嗤笑一声：“那你赶紧去。”

    且不说现在他已经是维修队队长，厂里不会因为这点问题就开除他。就算是他被开除了，他还有钱晴，他怕什么？左不过就是往后跟着老婆混而已。

    吴小娟毫无办法，她不能拿周皓怎么样，只能恨恨转身。

    而周皓回去的路上却遇到了李红梅。

    李红梅看见周皓就两眼一亮，冲过来给周皓塞了一份文件。

    “周皓，正好碰上你，钱晴不是生完了吗？咱们厂里现在让报名字来着，说是要提供下半年带环的妇女名单，我给钱晴的名字报上了。你让她回头记得去登记下姓名，下半年统一时间上环。”

    上环？周皓关于吴小娟的那点思绪瞬间飞远。

    周皓想起之前钱雨因为带环受的折磨，心里难免忐忑。

    “李主任……”

    “我想问下，计划生育男的能结扎对吧？那是不是我结扎了，钱晴就不用带环了？”

    第128章 三更

    李红梅吃惊道：“你结扎？”

    周皓点点头：“对, 我结扎。”

    李红梅心里的震惊自不必提，从手里的文件里抽出一张纸递过来：“这一张是结扎的申请表，你看看上面的普及知识, 要是能够接受，就去总医院填单子。”

    周皓接过来，翻看了一下上面的介绍。这些内容他之前就看过, 这次再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

    李红梅仿佛是有千言万语要说, 最后还只是拍拍周皓的肩膀, 感叹道：“咱们厂里几千工人, 每年男性结扎人数不超过一个巴掌。”

    李红梅是妇女主任，计划生育工作也是她在辅助管理，对厂里的现状很了解。别说是男的结扎了，就是有些妇女明明不适合带环，到最后家里的男人也不会因为这种情况而妥协。生育这件事, 仿佛天生就是女同志的责任和义务，这种情况下, 周皓主动要求结扎，无疑是让李红梅对他的印象好到了极致。

    周皓倒不觉得这算什么, 他之前查过一些资料, 知道女同志带环的危害要远远大于男同志结扎，别的不说, 光是那什么zigong穿孔妇科炎症就让他听的头疼。钱晴生孩子已经够不容易了，没道理还要让她再遭一遍罪。

    而钱晴则是过了几天才后知后觉, 大院里总是没有秘密，尤其是吴小娟来找周皓时候是光明正大的，然后没说几句话又灰溜溜走了，弄得现在说什么的都有。

    至于结扎, 那就纯粹是瞒不了的事，李红梅倒是没往外说，但是周皓是已经把申请给递上去了的。只等过一段时间就动手术。

    钱晴偷偷溜进厨房，周皓正在刷碗，看到她进来就赶她出去。

    钱晴从背后抱着周皓，小声说道：“你怎么这么好呀。”

    不管是吴小娟，还是带环的事，周皓都直接自己解决了，没让她烦一点心。

    钱晴心里又酸又软，大院里的人现在光是看她挣钱，就觉得周皓是吃软饭的。可是真换了一个冲她钱来的人，能为她做到这个程度？

    周皓才不是什么小白脸，看上去虽然周皓是在她背后的男人，但遇到事情周皓却可以义无反顾站在她前面。

    周皓甩干了手，把媳妇抱起来：“你现在才知道我的好啊，那看来还是我不够努力表现。”

    两人在厨房里隐秘的接了个吻，直到外头响起娇娇的哭声，周皓才放开钱晴。

    怪不得人家都说有了孩子之后，夫妻两个就很难有相处时间了，这话真是对极了，家里这两个，娇娇动不动就要来两嗓子彰显存在感，小的那个倒是不怎么哭，但是他吃得多拉得多，要不了片刻就要去收拾一顿。

    钱晴给娇娇喂了一顿，转念又想起吴小娟。

    她是知道周皓家里那点事的，但是她也不是很明白吴小娟为什么会疼爱一个继子超过周皓。明明周皓那么优秀，对方除了年纪，没有一样比过周皓的。可吴小娟宁愿那时候不供周皓读书也要搞钱给继子找工作，上心程度简直令人不能理解。

    周皓无视了娇娇的抗议声，径自给儿子换了纸尿裤：“你不用管这些，我来处理就行。”

    吴小娟这时候找上门，一定没有那么简单。周皓心里有数，多半是他那个继兄的主意。

    对方也在y市工作，知道他现在的境况也不难。至于想干什么，周皓一打听就能知道。

    左不过就是那些个家长里短，不是为钱就是为钱。除了钱，就没有别的事情。

    钱晴乖乖答应了，结婚之前她跟周皓去给周皓的养父母和亲生父亲都上过坟，每逢过年周皓也会去北山镇给父亲烧纸。

    想到这点，钱晴就提议：“明年等娇娇和阳阳大了，咱们就带孩子回去一趟。”

    怎么说也是周皓的亲人，现在他们有了两个孩子，自该是带去认一认。

    周皓点点头，提起另外一件事。

    “你明天给咱爸打个电话，就说北面的君子兰市场已经崩了，让他最近小心。”

    钱晴有点心惊，她坐月子这段时间被管的严，电视报纸都看的不勤，还真不知道北面的市场已经出事。

    “有多严重？”

    周皓：“你明天看看报纸吧，血本无归都算是轻的。”

    纵然有周皓提前打了预防针，钱晴还是被报纸上报道的市场惨状吓了一跳。

    兰花一夜之间就不值钱了，到处都是积压的货，炙热的市场冷却下来，没有一个人能为此买单……

    钱晴沉重的给钱父打了个电话，钱父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冷静。

    “我已经在电视上看到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他们找到家属院去。”

    看着电视上报道的新闻，钱父心里一阵唏嘘。他这辈子都是个死脑筋的人，不过也靠着死脑筋少走了很多弯路。他大哥倒是靠着这些一飞冲天了，但是没有基石，掉下来时候就是格外的惨烈。

    钱父现在只庆幸自己跟大哥一家划清界限比较早，主动避开了后续可能出现的问题。至于钱奶奶那边，就算找过去他也不怕。过年期间闹成那个样子，钱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钱晴得了钱父的保证，心里也安了不少。

    没几天，周皓那边就查到了吴小娟为什么来，跟他所料差不多，他的继兄听说了钱晴生意做得大，就想把吴小娟送来，看吴小娟能不能在周皓这里混点钱。

    周皓也不含糊，直接把早几年对方私下倒卖配件的证据送到继兄手里。那意思不言而喻，吴小娟再来找一次茬，他就直接让继兄丢工作。

    这件事解决的无声无息，等到两个孩子百天宴的时候，钱晴才想起来问周皓。周皓则是随口说着解决了，然后又去跟两个孩子闹别扭。

    小孩子长得快，钱晴只觉得还没过几天，怎么孩子就突然过了三个月。过了三个月的娇娇和阳阳比以前更讨人喜欢了，说起来两个孩子是双胞胎，长相上自然是极度相似。但家里就没有一个能把他们俩认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