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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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凑热闹的大周民众不讲话了。他们和刚才的陆明煜一样,屏息静气,看老板重新转动圆盘,而燕云戈将细针扔出! 嘶没错,针扎在圆盘上了!只是圆盘未停,还不知道究竟有无扎中图案。 一群人瞪大眼睛,身体都往前凑了凑。 陆明煜被身侧人推搡,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往旁边让让。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圆盘停下。燕云戈一次发出的两枚细针,同时落在一只鱼上。 老板立刻贺道:郎君胜了!快快请进。 把燕云戈、陆明煜迎进摊中。 陆明煜笑着去了。他与燕云戈身后,不少人被燕云戈刚才的作为吸引,争先恐后地要拿针尝试。 陆明煜没看这些。他撩起衣服下摆,在小摊的长凳上坐下,揶揄燕云戈:还好你如今戴着面具。如若不然,方才被人记住模样。等到明日,要拜你为师的人就要踏破门槛了。 燕云戈好笑,摇摇头:哪有这么夸张。 陆明煜撑着下巴看他,眼神柔和又喜悦,说:自然有!云郎,你不知道 他怨燕云戈总与旁人恣意潇洒,可他喜爱的,仿佛又正是燕云戈恣意潇洒的模样。 天子想到这些,讲话的心思略微淡下。可燕云戈还是无知无觉,问:嗯? 怎么不说了? 陆明煜停顿片刻,道:旁人知晓你教我习箭术,该有多羡慕。 他语气并无不同。加上面容被面具遮掩,燕云戈听着,只觉得好笑,说:旁人知晓我能教你习箭术,恐怕更要羡慕。 陆明煜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扯平了。 燕云戈亲昵地说:好,扯平。 呀,我又想到一件事,天子摸摸自己戴的铜面具,你我这样,要如何吃面? 燕云戈:一噎,说不出话来。 第13章 新年(下) 你我一定要、一定会长长久 两人坐在桌前面面相觑。恰好老板在此刻端着汤面上来,面上浮着一片红油,蒸汽滚滚而上,携带着面汤的鲜香。虽只是路边一家小摊,也显得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 旁边后坐下的人已经开始呼哧呼哧吃面了。陆明煜四侧看看,未见到什么眼熟的身影。 手指往后摸了点,轻轻勾住面具上的细绳。 食欲被勾动。最重要的是,因方才那一幕,陆明煜竟生出几分自己远离了天子身份,只作为寻常人与燕云戈共游的错觉。 说来可笑。但他虽然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像是今天这样的游玩,还是第一次。 年幼时被拘在宫中,后面出宫建府也只是换了一个关住自己的牢笼。后面有了身份、一点微薄的势力,也是cao劳良多,何来玩乐兴致? 想着这些,陆明煜的手几乎碰到摘下面具的细绳了。 可在这一刻,他又看到燕云戈。 视线触及对方的一刻,心情又一次沉静下来。 带燕云戈出宫已经是冒险,再不能做更多了。 陆明煜佯装方才只是要拢一拢耳边的碎发。他说:还是不吃啦。让人学了这家老板的方子,等到宫中做给你我吃吧。 燕云戈原本就对一碗面兴致不大。此刻听着陆明煜的话,也无所谓地点头,与陆明煜一起站起、远去。 临走前,陆明煜给藏在暗处的侍卫打了个手势。等老板忙完回头,就看两个陌生青年坐在摊上。正诧异,又想起方才投针扔中游鱼的青年是戴面具的。眼前这个,可能是对方摘了面具的模样吧。 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没等老板想个明白,又有人招呼他,要投针,要吃面。 老板赶忙去忙碌了。人群中,却有两个青年接着他的思路往下讲话。 一个说:这老板就是不诚心。若是真要人吃面,何必再把那圆盘转来转去? 另一个笑话他:原本就是关扑,又不是在军营里要你射靶。 前者:啧,这真有人能 后者:怎么不能?方才有一个郎君一次拿着两枚针,统统射中了!喏,他们就在那边,一顿,诧异,人呢? 前者:不是那边的两个? 后者:不,我记得清清楚楚,那郎君穿着的是一身玄衣,与他一起的另一名郎君身上则是缃色。 你倒是看得清楚,前者笑了,许是人家吃得快呢? 后者嘀咕:再快,也不该这么快。我不过是转身,与你打了个招呼。 两人讲话,并不知道,陆明煜与燕云戈已经行去颇远。 陆明煜没吃上面,谨记教训,不再往任何吃食摊子上看。 原先还有细微遗憾。可往后,他的注意力逐渐被吸引过去。 有耍猴戏的人。训得两只猴子机灵似活人,攀高、取物,甚至拿着小碗去问驻足观看的人要赏钱,哪一样都不再话下。 再有玩杂技的、捏泥人的不知不觉,一条街道走完,陆明煜意犹未尽,回身看着灯火通明的街道,不远处还有人在对着一个走绳索的艺人喝彩。 天子感慨万千:百姓安乐,正是国富之像。 燕云戈听出天子话音中的喜悦。面具下,他抿唇一笑,说:是陛下的功劳。 嗓音压得低。一句陛下,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陆明煜笑着斜睨他一眼,说:我才登基半年,又有什么功劳? 燕云戈看在眼里,又心动,想,陛下这样的眼神,着实让人心中痒痒。 若非这是在宫外,若非两人正戴着面具。 燕云戈心中遗憾。不过皇帝明显兴致高昂,他也乐意捧场,此刻先说:陛下平日夙兴夜寐,勤恤民隐,廑念民瘼,如今怎能这样妄自菲薄?一顿,又提议,前面转得不够尽兴。不如我们去朱雀街上,走上一圈,正好绕回宫中? 这话很合天子心意。陆明煜含笑点头,玩笑道:准了。 两人再往前走。明月渐西,街上的各样热闹虽说不减,人却还是渐渐少了。 举着放花木偶的艺人开始吆喝,他们要放最后一次烟花。 许多人被吸引,陆明煜与燕云戈也驻足观看。 眼看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艺人也不卖关子,飞快地点燃引线。 璀璨烟花在所有人面前绽放,宛若一树灿灿金花。金花之下,木偶随风转动,恰似飞仙游走。 看惯了宫中火药局出产的烟花,这场面对陆明煜而言不算盛大新鲜,但旁边男女中时不时有赞叹传出。受气氛感染,陆明煜也低声叹了句:真美。 听到天子的声音,燕云戈侧头看他。 恰好有花火朝陆明煜飞来,在天子发间隐没。 看不清天子面容,却能看到青年的眼里映出的灿烂光彩。 燕云戈的眼神一点点温和。袖摆之下,他试探着去碰天子的手。 先是指背的触碰,然后是手指真正勾上。 陆明煜似笑非笑看他一眼。燕云戈心中一紧,紧接着就觉得自己的手被天子完全握住。 两人掌心亲密地贴在一起,青年的肩膀也挨了上来。一点皇帝的架子都没有,更像是某个与心仪郎君一起赏烟花的普通年轻人。还用带着笑的嗓音与燕云戈揶揄,说:嗯?胆子怎么那样小,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燕云戈闭了闭眼睛。 清光,很多话在喉中,只等说出的那一刻,我 烟花逐渐暗淡、消散,竹架上的木偶也慢慢停止转动。 陆明煜说:什么? 燕云戈喉结滚动。 他想说,虽然我不记得与你的过往,但想来从前一定是千般好,才让你愿意为我驻足。 想说,往后的日子里,你我一定要、一定会长长久久。 还没想好先让哪一句出口,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嗓音插进来,惊喜地说:呀,你是前面那个在面摊射中圆盘的人? 燕云戈: 与天子诉情衷的气氛被打断,燕云戈眼神不善,看着身侧莫名其妙跑来的人。 对方完全没感受到燕云戈的情绪,还和身边的人介绍:喏,我和你说了!这个射中圆盘郎君是玄衣,他的同伴是缃色衣裳,两个人都带着铜面具。就是他们,不会有错。又满眼期待,过来问燕云戈,有这般本领,郎君总不会是无名之辈!在下郭信,平夷大将军郭牧正是家父。敢问郎君名姓,可否讨教 说到一半,被燕云戈打断。 燕云戈言语还算客气,语气却透出几分不耐。 他说:不过是一无名之辈,不足挂齿。 他没开口的时候,陆明煜神色微凝。等听了他的话,天子却忍不住笑了声。 郭信正怔怔失望,又被陆明煜的笑声吸引。 他皱眉,问:你笑什么! 陆明煜眼睛眨动,不与他争辩,而是转向燕云戈,笑道:我方才还与你说,定要有人向你学艺。你那会儿不信,现在总算信了? 燕云戈听着,原先还因郭信对陆明煜的态度不悦,这会儿却只剩无奈,这有什么信不信的。 两人说着,就这么在郭信面前走了。 眼看人离开,郭信反应过来,还要往前追去,却被身边的青年拦住。 郭信双目瞪圆,问:你做什么? 郑易,也就是郑恭的儿子望着燕、陆两人离去的身影,迟疑:我看此人,怎么有些眼熟。 郭信发懵:眼熟?咱们又没看到他的面孔。一边说,一边跟着朝燕云戈看去,难道是什么认识的人,可那怎么要装作不认识咱们?不至于吧。唉,是不是你看错? 郑易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轻声道:也对,应该是我想多了。 有了这个打岔,加上天色渐明,街上的玩乐把戏更少,陆明煜和燕云戈没再耽搁,径自回宫。 一路上,燕云戈几次欲言又止。陆明煜有所察觉,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刚刚显得镇定,如今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长安那么大,多少人口生活其中。怎么偏偏如此不巧,今晚遇到那两个人? 从前他送燕云戈古剑,燕云戈欣喜之下拿去与友人比武,这友人可正是郭信! 还有旁边的郑易,一样是和燕云戈从小玩儿到大的兄弟。 几人关系亲睦,陆明煜甚至疑心过他们之间也有什么。看得久了,才知道他们只是好友,无论郭信还是郑易都只爱女郎,与燕云戈之间绝无其他关系。 如今情势转了一圈,陆明煜成了被燕云戈看重的人,郭信和郑易却被他抛之脑后。陆明煜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为此高兴,他只知道,自己光是在人群中看燕云戈的背影就能认出他,那郭、郑两人呢? 无法安心。 没有精力应对燕云戈。 他脑子乱糟糟的,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 燕云戈意识到天子情绪不好。他想不出所以然,只当皇帝整晚没睡,加上昨天应对朝臣的事,难免困倦。于是压下心头的话,也开始希望尽快回到宫中,好让天子休息。 第14章 等待 爱他、敬重他,心里眼里都只有他 正月十六依然空闲。陆明煜睡到晌午,总算缓过精神。 再歇息一下午,慢慢地,过年的心思收起,又要开始做事了。 正月十七,建文帝开玺。当日五更时,宫门外已经出现很多大臣的身影。 待到宫门开,诸臣依次进入其中。 陆明煜在宣政殿上见到群臣的时间还要再晚一点。他坐在龙椅上,视线微微垂下,便能看到那一张张熟悉面孔。 燕正源、郑恭、郭牧 天子的目光未在这几人身上停留。短暂注视片刻后,他便转过视线,状似随意地看向其他人。 武官看完,目光到文官处。 对着文官,天子没了那点心虚,注意力反倒停留得久些。 这下子,他眉尖挑动,仿佛发现什么有趣的事。 两边士气完全不同啊。 武官们凝成一股绳,文官却隐隐有分裂迹象。 陆明煜甚至察觉到某位大人衣摆上蹭了灰。并非此前和郭牧起冲突的孙青,而是一个早前鲜明站队二皇子的臣子。 此人姓陈,名修,是二皇子外祖父的学生。后来二皇子失势,他的外祖父沈阁老也因一些事辞官归家,过去经营的人脉却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陈修算是里面的领头羊、佼佼者,如今位至户部尚书。沈党有什么事,都爱去找他商量。 都是读书人,到底有敬重天子的思想在,不至于给陆明煜惹出大麻烦。却也真的替二皇子做过不少事,如今怕天子惦记,又遗憾于当初二皇子与皇位失之交臂。一来二去,抱团抱得愈来愈紧。 燕正源他们要是怀疑二皇子,自然会从他们下手。 陆明煜看了片刻,转回视线。 陈修有所察觉,松一口气,同时更恼怒于早前武将们的挑衅。 真是够了!燕正源没了个儿子是不容易,可他们还打算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陈修眼神暗了暗,面上愈发不动声色。 年后初次上朝,大臣们不免要再问天子几句安好。 陆明煜如今已经能很轻松地处理这些。他笑着说了几句,语气逐渐严肃下来,转向政务。 虽然有去年年末的许多准备,可北方的许多地方还是大雪成灾。 这是自然的力量,不可避免。 如今开朝,各地的报灾折子也一一递上来。上面写清楚有多少人受害、多少人流离失所,而各地官员遵循天子从前颁布的政令,已经放去多少粮米,用去多少棉花布料。 饶是陆明煜早有心理准备,看着折子上写的景象,也难免心惊。 昨夜得见盛世的喜悦一点点散去。他眉尖始终没有松开,与诸臣商议接下来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