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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下有个做粗使的傻大姐口无遮拦,叫了声‘余姨娘’,被郁大娘骂得狗血喷头,说什么:“她是那门子姨娘,你听那个爷封她做了姨娘,在混叫,打一顿,撵出去。” 那傻大姐楞呵呵地道:“可不叫姨娘叫什么?她怀了二爷的孩子。” 郁大娘骂道:“你怎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二爷的种,她死了男人,不守妇道,谁知还有几个头。” 骂得大声了点,这些丫鬟仆妇都偷着乐,偶然让余氏听了,更加憋屈,几次动了寻死的念头,念及肚子里的孩子,才没下得了狠。 夜里,范氏和丈夫忠哥儿说起,道:“照这样子下去,余姨娘没有活路,她自己又是软和性子,太太不待见她,下人们也跟着作践她,真不知她怎么在这府里待下去。 她丈夫是个忠厚之人,感念嫡母养了一场,道:“不与我们相干,你少管,你只奉承好母亲,不惹她老人家生气就是,莫学那大房大哥的媳妇,跟婆婆顶撞,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贾府孙一辈行二的是忠哥儿,庶出,母亲是二太太的陪房丫头,当年二太太为揽二爷的心,为她开了脸,放在房中,做个摆设,不想二太太怀澜姐儿时,她侍候爷几日,赶巧就怀上了。 二太太还未生,妾氏就有了身孕,忠哥的娘整日提心吊胆,越发殷勤侍奉二太太,直到生产前几日还在照顾产下澜姐的太太。 忠哥的娘产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忠哥三岁时就撒手人寰,临终前趴在炕上给二太太叩头,鼻涕一把泪一把,求主子一定善待忠哥儿,二太太念在从小侍候一场,殷勤的份上,这丫鬟一死,就把忠哥儿抱到自己房中养着。 一来二去,有了感情,也同亲生的一样,待大了,又给他娶了媳妇,媳妇范氏不是大户出身,生在小户人家,过门后,小心勤谨,对嫡母像对亲婆婆一样,半句不敢违拗,帮着婆婆打理家事,二太太倒也满意。 忠哥儿也孝顺,二太太对庶子不错,这也就在丈夫贾成德哪里赢得了好感。家下人也都奉承,说二太太贤惠,二太太一高兴,就让忠哥儿帮他父亲料理生意上的事,有大事都找他来商量,忠哥儿对嫡母生的弟弟瑁哥儿友*,凡事让着他,兄友弟恭,本来二房妻妾相安,一派祥和,却不想出了余氏这事,让二太太着实心赌。 余氏进门后半月,二太太去老太太上房请安,心里不快,脸上就带了出来。 老太太手捻着红珊瑚佛珠,慢条斯理地道:“怎么,事情不是解决了吗?还不高兴。” 二太太这二日越想越别扭,这哪是解决了,分明是自己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就像咽下个苍蝇,心里膈应。 听老太太问,不免带了怨气,有几分怪姑妈偏袒二爷,道:“好好的,二爷弄了人来,还有了身子,这搁谁心能舒坦,媳妇没老太太那么大的肚量,这口气实在难咽。” 老太太像是早料到她会这样,就也不生气,挥退众人,方道:“你平常看着精明,一到大事上怎地就糊涂了,她有了二爷的孩子,放在外面,二爷心能踏实?能一心一计和你过日子?接回来,有贾府家规约束着,她说妾不是妾,说通房不是通房,能有啥章程,还不是得听你的,凡事敢不敬着你,你不接她回来,她好吃好喝,金奴银婢侍候着,焉有不乐的。” 这长篇话说完,二太太人极聪明,一点拨,马上明白老太太良苦用心,着实服了老太太,看似她退让,实则以退为进。 老太太看她无言,知道打动了她,但她心里还扎着一根刺,就又道:“当然,你这些年的辛苦,挣下这份家业不能便宜了外人,你不像我,我孤老婆子一个,无儿无女,你还要为瑁哥儿打算,我若有一男半女,也不会像如今这样。” 这贾家门里,老太太唯有和亲侄女能说几句体己话,为这当年她做主,让庶子娶了侄女,免得肥水流了外人田。 二太太低声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侄女正是这想法。” 老太太徐徐地道:“可凡事也要动动脑子,不能胡来,事情做得外头光,至于内里的事只有自己知道。那余氏不是丈夫才死了二年头,夫家不是无人,不是还有个小叔子吗?听说不满意他嫂子把家财全拿走,张罗打官司争家产。” 二太太不以为意道:“那样一个无赖,二爷会怕他告。” 老太太看侄女没能明白,说得又深了些,道:“争家产,倒是不足为道,我贾家不缺那几个钱,可你想想,他这官司怎么打才能占理。他哥哥没了,嫂子改嫁,律条也是允许的,只是余氏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他许家的,他不就占了理。” 二太太睁大眼睛看着她姑母,有点明白了,可又不完全明白,道:“可孩子是二爷的。” 老太太沉稳地不动声色点拨道:“谁能确定孩子就是二爷的?” 二太太一下子豁然开朗,惊喜声儿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老太太是怎么知道她有个叔子,还要打官司?” 老太太不急不缓地道:“知己知彼,方能无往不利,你管顾着置气,能有什么用?许家那小子只需把状子一改,叔嫂共处一室,瓜田李下,不由人不信,街坊邻里都知道这寡妇为人,怕她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二太太喜色道:“侄女明白了。全赖姑母相帮,侄女知道怎么做了,找人点拨他一下,人不知鬼不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