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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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想调去不死城。 仇长老,娄江从自家少阁主身上跨过,把一封信递给仇薄灯,阁主写给你的信。 诶? 躺地上的左月生睁开一只眼。 你确定不是给我的? 这边左月生还在不满地抱怨他爹,那边仇薄灯已经有些困惑地拆开了娄江转交的信。 处于瘴月的地区,很难和外界取得联系,除非是借助聆音一类的秘术。但此类秘术施展时,要双方都有共同的术媒。仇薄灯被太一剑带来枎城时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更别提和太乙宗取得联系的聆音术媒了。 老头子说什么了?左月生好奇地问。 仇薄灯一目十行:嗯,说太乙已经知道我在枎城了,君长老不日就到东洲掌门为什么不换个人,他太会唠叨了。然后还说了已令各分阁,凡所需无不应求,听听,左月半同志,你爹可比你知书懂礼多了。 不对啊!左月生翻身坐了起来,就我爹那个抠门鬼,肯说这话?不是他被夺舍了就是姓娄的你拿了份假信。 娄江理都懒得理他。 有提到我吗?比如让我回山海阁一类的。左月生满怀期望地问。 还真有。仇薄灯看完了最后一行,让你履行一下少阁主的职责,尽宾主之仪,领贵客前往山海阁,贵客者,太乙师祖也就是我。 哈?左月生惊了,我回山海阁还得靠你?不对,为什么你也要去我们山海阁? 前几天发生了件大事,所以太乙掌门托你爹照顾我一下。仇薄灯转过信纸,至于是什么大事 百氏南渡,伐巫族。 第21章 束彩张灯人与木齐乐 百氏? 左月生和陆净几乎是同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十二洲的各大仙门关系绝对和团结扯不上干系, 时不时地就能听到某某宗和某某门又因为陈年旧事打得头破血流,吵吵和和, 乱得就是一笔连以算术闻名天下的鬼谷子都不愿意算的烂账。 唯独在面对百氏时少有地一致对外。 又是这些家伙啊。陆净喃喃。 怎么?仇薄灯不动声色地问,他们很讨人嫌? 那可不是一般的讨人嫌。左月生斩钉截铁,比起和那些家伙打交道,我甚至愿意去你们太乙当块朽木! 空桑之苍苍,八极之既张,乃有夫百氏,是主日月, 以为晦明。[1] 所谓百氏,指的便是这居于空桑的一百二十个氏族。 百氏的每一氏都是一支古神后裔,他们合起来,负责框定太阳和月亮在一年中不同时间的出行路线。百氏自己将这称为天牧普通的牧民放牧放的是牛羊马群, 他们放牧放的是天上的金乌和玄兔。 空桑因此也被称为共牧之地。 大抵是放天牧牧太久了,这群眼睛只往天上看的家伙, 就觉得四方八周的仙门,也该被他们牧着,时常对各仙门指手画脚因此, 就连脾气很好的佛宗秃驴们对上百氏, 也经常是一副怒目金刚相。 不过, 他们不怎么敢招惹你们太乙左月生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 百氏和你们太乙吵起来,都是三千年前的事了。你们太乙的掌门那时还是颜淮明, 颜掌门可谓是雷厉风行。百氏还在为谁出使太乙互相推诿, 他直接带人杀到空桑了, 大快人心啊! 左月生甚至怀疑,太乙宗稳坐仙门第一这么多年, 还有个原因: 其他宗门都暗戳戳地等着什么时候太乙再和百氏打一场。 怪不得太乙会让你们山海阁照顾一下仇薄灯。陆净恍然大悟,要是他们知道仇薄灯在这,就算不暗地里来阴的,也肯定会想办法刁难啊!在仇薄灯这太乙小师祖身上找回场子,四舍五入就是把三千年前的场子找回来了。 原来打脸的戏码是在这里等着。 仇薄灯一边说一边将信纸对折,叠了起来。 打脸戏码?最近沉迷话本创作的陆十一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不耻下问,这是什么戏码? 就是比如 仇薄灯沉思了一下,余光掠过站在旁边的娄江。 我揭了柳家的驱邪榜,娄兄对我的本领极度不看好,并且言辞凿凿地断定我不仅不会驱邪还会给旁人添乱当然,娄兄涵养不错其实没有说出来,这里只是个夸张手法。结果却是娄兄束手无策,本师祖手到擒来,于是他十分羞愧,觉得脸上像被抽了一记耳光。这就叫打脸了。 娄江突然被提溜出来举例,一时只恨自己送完信没有立刻就走。跟这几个家伙待一起,委实折磨。 原来如此。 陆净醍醐灌顶,隐隐约约间,摸到一条从未接触过的大道,就是看向戏码亲历者之一娄江的眼神,不由得就有点奇怪。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娄江脑门上青筋直跳,一个从来只斗鸡走狗的家伙,突然说他会驱妖除魔,不怀疑才是奇怪的吧? 娄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左月生义正辞严地批判,以风评取人和以貌取人都是偏见!肤浅至极,有违我山海阁的阁训。 娄江深吸一口气,放粗嗓子,把左月生的声音腔调学了个十成十:他该不会想一觉睡到天亮,讹柳老爷的黄金吧?这心比我还脏啊少阁主,这可是你的原话。 左月生瞪大眼:娄师弟,你居然会出卖人了!你变了! 娄江回了他一个简洁有力的呵呵。 不过还是很奇怪啊。左月生眺望南边。 怎么?仇薄灯问。 上次跟你说的南疆巫族的狠人师巫洛,你还记得吧? 记得。 师巫洛杀过百氏不少人,要打起来早就打了,左月生抓了抓头皮,明显以他浅薄的认知无法理解事态的发展,怎么直到现在才动手? 这样吗仇薄灯若有所思。 不管了!让老头子自己头疼去吧! 左月生回过神,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臂,踮起脚尖,假装自己是只大鸟地一头冲进院子。 老子!终于要结束这该死的流放生涯了!!! 样子傻得让人不忍直视。 没多久左月生又飞了进来。 你们亲眼看过金乌吗?他大声问,我们山海阁主阁在的地方有座漆吴山,傍晚的时候,金乌会载着太阳从漆吴山落进大荒休息。老壮观了!我带你们去看! 陆净原本还在琢磨,仇薄灯和左月生都要去山海阁,叶仓拜入太乙肯定也会跟着一起去。那他是要回药谷呢,还是一并也跟着去看看。听到左月生说去看金乌载日,陆净心里的天平立刻倾斜了。 真的?真能看到金乌?它有多大啊?怎么载太阳的?直接背着还是用铁锁拴住? 听着陆净连珠炮弹般地向左月生追问,仇薄灯看向天空。 今天天气不错,大抵是金乌载日飞行过的路线离枎城不远。 仇薄灯想着太阳真的是由三足鸟背负,月亮里真的有一只玉兔,它们升升落落,沿着人们算出的路线,就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瑰丽和荒诞。只在神话意象存在的信仰,在这个世界以种它独有的方式,展成现实。 陌生而又熟悉。 他把折好的信收进袖子里。 你们见见过金乌吗?就是天上飞的,拉着太阳的金乌!翼长三三千丈! 陆净被一群盛装的女孩围住,醉醺醺地吹嘘。女孩们端着酒盏,笑颜如花地追问长三千丈又是有多长。 他就差说自己乘金乌鸟在天上飞了。左月生在丝竹管弦以及鼎沸的人声里转头,对仇薄灯喊,我觉得,他再喝下,别说衣袖和发簪了,连裤腰带都要保不住了!仇大少爷!我们得把这小子拖出来! 要拖你去拖!仇薄灯瞥了一眼那边的情况,冷酷地拒绝,谁让你邀他一道去漆吴的! 事情之所以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还得追溯到山海阁阁主的那封信。 山海阁主阁所在的地方,离枎城十万八千里。要回山海阁,还是得先到鱬城,再从鱬城的挪移阵走。枎城瘴月未过,山海阁阁主派来迎接贵客和顺带把儿子捎上的长老得过两天才到。听说救了枎城的仙长们要走,枎城人执意要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来送他们。 来请几位仙长参加盛宴的是新城祝,柳阿纫。 阿纫十六岁,她仿佛在一夜间长大了,眉眼清澈而又坚定,穿藏青祝衣就像柳枝般纤细而又坚韧。文文静静朝陆净一笑,自语风月丛中过的陆净顿时色令智昏,拍着胸脯保证他们几位仙长一定都会来参加。 事后,陆净痛哭流涕抱着桌子脚嚎了一下午,仇薄灯被他搅得不得安生,只好也答应了。 谁知道,枎城人有个习俗: 要是敬佩、爱戴某个人,就一定要给他敬酒。 酒过三巡,仙人啊凡人啊也就没什么区别的,不都是人嘛。 很快地,他们就陷入了人群的包围,柳城祝敬酒后,换德高望重的老人敬酒,然后就是许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热情地围了过来 仇薄灯在被几名敬酒的老人叮嘱了两句,什么远行要小心盘缠别被偷了什么财不外露后,浑身上下就没一处自在的,果断地把左月生和陆净往前面一推,逃出了人群。 左月生撑着喝了两巡,也撑不住了,尿遁跟着逃了出来。 只剩下陆净被女孩子们里三重外三重地围住。 这家伙长得其实也还不错,小白脸一个,就是人本来就傻,酒气一上,就更呆了。被女孩子们围住后,反倒他更像要被生吞活剥的那个鬼知道什么话本带起的风气,最近的姑娘喜欢剪点心上人的衣袖做留念。如今,陆净陆大仙人,外衣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了,眼看就随时要清白不保。 左月生骂了声。 他龇牙咧嘴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这才视死如归地闯进胭脂堆里,去捞快要当众裸奔的陆净。 仇薄灯翻出了黑氅,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好,窝角落里躲开人群。 龠舞笙鼓,乐既和奏。 烝衎烈祖,以洽百礼[2] 大大小小的灯笼挂满了树梢,五颜六色的彩色绸带在风中飘摇。人们端着酒开怀畅饮,敬酒劝酒的已经不再局限于几名仙人,几条被装饰得流光溢彩的街道上,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相遇碰面,就要喝上一杯。 满城熏熏然。 这的确是场盛宴。 为了送别,也为了庆祝,庆祝神枎的无恙,庆祝这座城的大难不死。 风吹过,灯光火影里,枎叶穿街过巷。 像一群萤虫。 停在酒盏的边沿,停在少女的鬓边,停在老人的双肩。 稚子嬉戏,三五成群,树梢树底,束彩张灯,人与木齐乐。 仇薄灯屈指叩着坛顺手带上的酒,和不知哪里的鼓点,觉得三百年前秋明子南游见到的一幕,应该也就是这样了。 一群孩子你追我赶地跑过。 末尾的孩子经过一个灯架时,衣服勾了一下,人跑开的同时灯架也朝他们的背影倒了下去。眼看就要砸到了,有人伸手扶住架子。 仇薄灯起身,穿过人群,朝对面走去。 再看,我要收钱了。 第22章 似醉非醉酒一杯 风灯未定, 光浮影动。 师巫洛站在架子旁,白苏籽油燃起的光透过葛纱, 把竹篾骨的细影投到他面颊上。之前他一直站在胡同里,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玄青黑衣与胡同中的昏暗融为一体。 再看,我要收钱了。 仇薄灯说话一贯有点懒洋洋的,让人很难分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生气。 师巫洛沉默了一会。 仇薄灯以为这家伙要像先前几次一样,仓促无措地垂下眼睫, 亦或者移开视线。谁知道,师巫洛却把手放到他面前。仇薄灯诶了一声,看到师巫洛惯于握刀的手指摊开,几枚水玉静静地躺在掌心, 发出月华般的光。 巫山水魄,可以吗?师巫洛问。 居然当真了。 所以刚刚的沉默是在想该给他什么吗?最后找出了巫山水魄? 《惊奇录》曰:巫山之南, 博丽之水出源,南流入海,中有博玉, 皎洁无瑕者水魄也。一枚水魄在山海阁至少能卖万两黄金, 而且向来有价无市, 如果没记错的话, 君长老就一直念叨掌门太抠,害他攒了一百年, 连块水魄都买不起。 君长老知道了, 会想撞墙吧?仇薄灯神色微妙。 可以吗? 师巫洛看着他。 行。仇薄灯忍了忍, 没忍住,笑了, 你看吧。 他不客气地一把将所有水魄抄走,一上一下将这价值连城的水之精华当做弹珠一样抛着玩。 枎城人盛节的赞歌被夹杂在管弦里,远远地送来断断续续几句锡尔纯嘏其湛曰乐。 风灯的光影在师巫洛眼睛中摇曳,隐隐约约仿佛也是一抹很浅的笑意,似乎看到仇薄灯高兴了,那片薄雪静冰也随着一道染上了点暖意。 走,请你喝酒。 仇薄灯随心所欲地将水魄一起抛起,又随心所欲地决定。 年轻的男子和少年并肩离开后不久,身穿藏青祝衣的阿纫寻了过来。她站在空无一人的灯架对面,左右环顾,没找到想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