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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句话是实话,可听在旁人耳里怎么都不对味,朝漉听了果然翻了个白眼,更加拒绝晏离舟的靠近。

    晏离舟又跟朝漉聊了两句,说着说着,朝漉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红伞,将它塞进了晏离舟怀里。

    “这是阿雪的东西,从小到大他最宝贝你了,可惜我没有保护好他最爱的小师弟……”

    朝漉像是在回忆以前的美好时光,唇边勾起笑,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尔冷淡下来。

    “往后就让骨伞护着你吧,阿雪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晏离舟摸了摸伞面,他试图在那上面寻找到一星半点瀛朝雪的气息,却什么都感应不到。

    朝漉:“我们现在出了魇山,日夜兼程赶回无尘宗的话,不管无漾多厉害,都攻不下师尊布下的十八重结界,离舟,你就别回去了吧。”

    来时的路上,两人就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晏离舟不说,朝漉也没问,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晏离舟停下抚摸骨伞的手,摇头道:“我回去不仅是为了大师兄与小白,我答应了无漾会回去,如果不回去,他发起疯来谁都会杀。”

    朝漉:“那你准备怎么做?”

    晏离舟:“我现在没有后顾之忧,不能杀了无漾,那至少也要让他重伤,让他短时间内都不能再出来祸害别人。”

    他不是真的泷月君,不能确信能百分之百发挥出泷月君的力量。

    千山月也说过,全盛时期的泷月君才能跟无漾抗衡,他能做的只是拼尽全力。

    “你又不想杀他了?”身旁传来一声冷笑。

    朝漉走到晏离舟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姣好的容颜被戾气浸染得更加艳丽,他周身气势冷冽,放以前,晏离舟绝对会被这副模样的朝漉吓到。

    “你确定你能下得了手吗?”朝漉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晏离舟被他冷漠的视线扫视,心中突然升起了一抹心虚,他眼神游移,回答道:“我可以。”

    朝漉扬起一抹讥笑,冷厉道:“离舟,你果然还是从前的你,即使有点长进了,骨子里却还带着无用的悲悯。”

    晏离舟不懂朝漉这话里的意思。

    朝漉不等他发问,就微微俯身,视线与他齐平,强势的压迫逼得晏离舟不敢忤逆他的话。

    朝漉:“你的眼睛里虽然有仇恨,可也有对无漾的喜欢,离舟,你还喜欢他。”

    晏离舟一怔。

    朝漉继续道:“我知道你和无漾的事情,也知道你心慈手软的坏毛病,无漾对我来说是敌人,对你来说却是朝夕相处整整一年的爱人,你出手时难免会有顾忌,你既已下定了决心,下手的时候就决不能犹豫,你要杀了他。”

    最后一句话朝漉加重了语气,晏离舟抬眸回视朝漉。

    朝漉瞳中已然被强烈的仇恨所占据,还带着丝丝癫狂,以及一些熟悉的气息,像是晏离舟当初深陷心魔之中,怎么也化解不了的执念。

    晏离舟:“二师兄,你怎么了?”

    这不是他认识的朝漉。

    朝漉答非所问,他抓住晏离舟的双肩,一字一顿重复道:“离舟,为了阿雪,为了小白,你要杀了无漾,你必须杀了他。”

    *

    无漾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梦中他跟在晏离舟身后,陪着他攀登北苍山,他无法阻止晏离舟的一意孤行,晏离舟那几番肺腑之言一遍遍盘旋在他耳边,每个字都宛如利刃,搅弄着他的心脏。

    恍惚间,他看到晏离舟晕倒在狭窄的山洞里,他心急如焚,晏离舟不能这样睡下去,在这极寒的地方,没人照顾,闭上眼睛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无漾上前想要触碰晏离舟,手伸到一半却忽然停住,向来恣意妄为的他突然不敢动作了。

    他曾无数次去牵晏离舟的手,不是被有意避开,就是被狠狠挥开。

    他害怕,晏离舟在不清醒的状态下,也会挣扎着坐起,视他如蛇蝎。

    无漾没有思考很久,他摇身一变,变成了晏离舟潜意识中最想依附的家伙,千山月。

    无漾用guntang的剑柄擦碰晏离舟的脸颊,晏离舟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与热源,本能就将他搂进了怀里。

    可惜寒剑没有手脚,不能回抱住晏离舟。

    晏离舟发着高烧,他抱着无漾说了许许多多的胡话,起初是无漾没听过的名字,听不懂的话,后来变成了瀛朝雪、朝漉与千山月,甚至连顾十九的份都有,独独没有他。

    无漾难免觉得不甘,他耐心安抚着晏离舟,在心里埋怨晏离舟,都说人在将死之前想到的都是自己最在乎的人,可晏离舟心心念念的人里没有他。

    直到有眼泪滑过剑身,无漾才猛然抬头。

    晏离舟眼睛半睁,泪水模糊了瞳孔中的倒影,他抽抽鼻子,乍然间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将满腹的心酸难过全都吐了出来——

    “我不想帮无漾采药了,他对我不好,我为何还要帮他?爱谁采谁去采吧……”

    “刚才那几跤快摔死我了,我一定是想不开了才来这种鬼地方,他痛就痛吧,他对我不好,我为何还要帮他?”

    “那个坏胚死就死,关我屁事,他这么欺负我,我才不要原谅他了。”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家……”

    这是将心中所有的埋怨都倾泻出来了,压抑那么久,却只在这把蠢剑面前才敢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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