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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父子俩跟来时一样,默默无语。 车子驶回他们所在的城市时,天空中飘起了濛濛细雨。 细雨打湿了车窗,水雾氤氲,模糊了视线,沈均诚再也无法佯装欣赏窗外的景致来避开与父亲的对话了。 他活络了一下手腕,余光瞥到沈南章闭着眼睛,仿佛沉沉入睡的模样,但他知道父亲并没有睡着,每次遇到麻烦的时候,他都喜欢让自己陷入一种类似真空的状态,可以令他将思路理清。 长久以来,对沈均诚管束最多的是吴秋月,但沈南章对他的影响可谓更深远,小时候,他是沈均诚逃避母亲惩罚的避风港;读书时,他又是沈均诚最好的指导老师;及至他长大后,遇到棘手的人际关系或者商业麻烦时,父亲的宽容、慈爱、理性、慎明,无一不是给了他最大的帮助,也是他最倾佩父亲的地方。 他悄悄转过脸去,细细打量父亲的容颜,在长相上,他几乎没有沿袭父亲多少基因,他比自己瘦,比自己普通。 他有错么?他不过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应该那么做么?那样难道是合乎道德的么? 可即使他做错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评判他呢?站在父亲的角度上,他是合格的,他无愧于他沈均诚呀! 沈均诚的念头忽然又转到了养母吴秋月身上。 在这个事件里,究竟谁是真正的受害者? 廖凤兰?或者是吴秋月?这两个女人,究竟谁更可怜? 在反复的忖量中,沈均诚发现自己的天平正无可抑制地向吴秋月倾斜过去。她不过是个无法生育的可怜人,那不该是她的错,或许,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背着自己做了什么!她肯定不知道! 沈均诚在这一瞬间忽然对吴秋月充满了怜悯。 而更为重要的是,她对他二十六年的养育之恩,早已超过廖凤兰生他的恩德。 尽管吴秋月对他是严厉的,有时候甚至是蛮不讲理的,可他依然无法否认,她是个好母亲,她倾其所有地爱他、保护他,让他即使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也从来没有为衣食和玩具犯过愁。 而且他是她所有的期待和指望,尽管这份爱跟期待太沉重,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问自己,究竟是爱她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他回答不了自己。 在纷乱的思绪中,沈南章似有感应一般睁开了眼睛,捕捉到沈均诚黏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下雨了么?沈南章说着,转头望向窗外。 mama知道我是你亲生的儿子吗?沈均诚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 不,她不知道。沈南章并没有回过头来,声音里更是不起一丝波澜。 为什么要带我来见廖她? 沈南章把目光调转过来,因为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他阖上眼睛,表情里涌起一丝疲倦,很多年来,我和廖凤兰一直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几次三番找我要把你讨回去,我只能一次次搬家,时不时就要把你藏到亲戚家里,为了这个,你mama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她后来对你看得那么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在你小的时候被廖凤兰吓到的缘故。 那她难道就从没想过要把我送还给人家? 沈南章艰涩地笑了笑,她怎么舍得,你早已成了她的心头rou因为你长得跟她实在太象了。 沈均诚一震,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爸,您选择廖阿姨,就是因为她跟mama长得象? 沈南章缓缓睁开眼睛,久久地注视着儿子,半晌,才轻声道:均诚,你mama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无法生养自己的孩子。而这个遗憾是我造成的 沈均诚倒抽一口凉气,为什么? 她出事的那天早上,因为一件小事责怪了我几句,我本来应该让着她点,恰巧工作上出了一点麻烦,我心情不好,就借题发挥和她大吵了一架,她一怒之下跑回娘家。那天晚上,我本该去接她回来,可是鬼使神差地,我没有去真没想到,她会在第二天早上出事现在回想起来,我真不该在那时候跟她怄气。 沈南章感慨完毕,突然眼望沈均诚苦涩地笑了一下,不过那样一来,也就不会有你了。 沈均诚觉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认识廖凤兰纯属偶然,如果不是遇见了她,可能我和你mama会真的去领养一个别人的孩子,但在见到她之后,一切都变了她和你mama长得实在太象了,而我我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沈南章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转过脸去对着窗外。 沈均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随着他一起沉默下来,直到他的声音再次低低地响起。 廖凤兰和我签了协议,却一再想毁约,一开始,我很恼怒,甚至想过要给她点教训,不过最后我什么都没做 其实,不管是你mama,还是廖凤兰,都是可怜人,是我对不起她们。如今,我们年纪都大了,过去的恩怨不想再纠缠,既然你已经成人,又了解了自己的身世,我让你见见生母,满足她的愿望又何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