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页
“后来为什么又不干了呢?”她仓促地转移话题。 他转过脸去,目光穿过竹林,延伸向看不清楚的尽头,“我在兵团呆了四年,接过很多任务,也都挺顺利……直到最后那场战役。” 他幽然的语气有某种不寻常,海棠不禁用心聆听。 “我们受命去围剿一场突发的政变,雇主是个不起眼的小国,当局的隔三岔五换人,搞得政局动荡不安,最后一部分军人策动了哗变。我们领队一向嚣张惯了,接到出行命令时,根本没把那些人放在眼里。结果最后中了圈套,被反围剿了,全军覆没……” 海棠一边听,一边不知不觉又拽紧了他的手,“但是你逃出来了!” 罗俊点头,“这得感谢我在兵团结识的一位搭档,他叫汉斯,是个泰国人,不太爱说话,但心眼不坏,我们在一起做过几次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慢慢就热了。他也是孤儿,我们没事就混在一起,相互照应,到后来,只要有双人任务,总是他跟我搭档,因为我们配合默契。在那种地方,‘朋友’这个概念其实很淡漠,人人都是为了钱才加入,但如果你真的把一个人当成了兄弟,就是一辈子的事。” 他慢慢讲述着与汉斯的友谊,最后那场战役也在回忆的影像里渐渐逼近。 2卷8.2 “那天,我和汉斯的任务是守住南边的高地,那一带接近城镇,有不少民宅,不过很多人看见打仗都不敢出来。沟对岸就是敌军疯狂的火力,汉斯当时看了看地形,就跟我开了句玩笑:搞不好今天咱们得死在这儿。” 海棠听得入神,忍不住插话,“那你们为什么不逃?” 罗俊被她天真的反问逗得莞尔:“没那么容易,后面是自己人,前面是敌区,往哪儿逃?而且,肯出来干这个差使,很多都是亡命徒,死是早晚的事,没什么好怕的。反倒是当逃兵,不仅被抓到会受罚,以后谁还敢收我们?” 海棠抿起唇,无话可说了,她固然无法理解那个于她而言太过离奇的世界,但也明白罗俊说得有一定道理。 “没想到汉斯的玩笑会成真,那一仗打得很惨烈,敌军同多久就越过壕沟包抄过来,看着自己人成批成批死去,领队脸都青了,我们的队伍被迫向东退了两百米,以一片居民区为据点死守。我跟汉斯在最外围,因为要掩护主力,是最后一批撤退的。但是我们没能按时回主营,撤退的过程中出了点儿状况。” “什么?”海棠完全沉浸了这个“故事”,听到罗俊话锋一转,连心都不自觉地揪到了一起。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乱打乱撞冲进了火力区,她傻呆呆地站在我们面前,大概料定自己会没命,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可是还一个劲想把孩子往背后藏。汉斯好像着了魔似的,突然冲上去,拽起她们就地往前奔,我当时也有点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根本来不及问,只能随着他一起跑。最后才明白汉斯是想救她们,可惜,功亏一篑,在北坡,那对母女被他们本国留守在对岸的士兵发来的一梭子弹要了性命。汉斯也因为踩到雷被炸掉了一条腿。我拖着他往回奔的时候,听到远处一声巨响,整个居民区都被炸得分崩离析,连同我们的人都毁在了那里。” 罗俊的面庞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他在陈述的,只是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故事。也许,正因为经历过,才能明白故事本身所演绎的并非精彩,而是残酷。 “正是因为汉斯临时起意想救那对母女,我们才免遭成为炮灰的下场,那之后,我拖着汉斯连逃带躲,总算拣回一条命,不过汉斯的左腿还是废了。他醒过来时问我那对母女怎么样,我告诉他,死了。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战争真是个lug的东西。” “我们没有再回兵团,突然对打仗厌倦了。汉斯说他想回家,他其实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所谓的家就是泰国,我反正去哪儿都无所谓,于是送他回了泰国。用这几年赚来的钱买了一栋房。我陪他在那里呆了三个月,后来又经人介绍认识了冯齐云,做了他的保镖。” 海棠皱起眉:“你不是对杀人已经厌倦了,为什么还要为冯齐云做事?” “做保镖跟雇付佣军还是有区别的,前者的主要职责是保护雇主,杀人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采取的手段。再说,”他低下头去瞥了海棠一眼,目光中竟有一丝自嘲的怅然,“我除了拿枪,别无所长。” 海棠无语。 “我父母走了之后,我一直不太清楚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好像只是单纯活着而已。我曾经问过汉斯,为什么要救那对母女,士兵在战场上最忌讳怜悯之心。汉斯也说不清楚,他觉得那个女人的眼神让他想起了自己的mama,她还活着的时候,一旦遭遇危险,也是这样一副母亲拼死保护鸡仔的模样。” “可能每个人都会遭遇打动自己的某个时刻。”他吸了口气,深深望着海棠,“就像我第一次听你弹琴,才明白什么叫美。” 海棠怔住,如水的剪眸凝在前方,眼里是交缠不清的情绪,有震颤,有矛盾,当然,也有感动。 她象痴了一般的入神模样在罗俊心上勾起一抹缱绻的涟漪,稍一犹豫,他便揽住了海棠的腰,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俯首,灼热的唇紧贴在她柔软湿润的双唇上,吸吮辗转……没有任何征兆的这番侵袭让迷惘中的海棠陷入了眩晕和慌乱,一旦恢复意识,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拒绝他的亲昵,一边扭动着想挣脱他的怀抱,一边伸出左手朝他胸膛推去,还没施展开来,身体与双手就已经被罗俊轻松俘获,再也动弹不得,他要制伏她,实在是太容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