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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了,两人都未再有话音,寝殿静了下来,偶有风顺着雕花窗槛的缝隙溜进来,卷起一角帘,洒落半边月。 他的手始终停在她的腰际。 是以,周妙宛睡得不太安稳,做了一宿的梦。 是一个黏黏糊糊的梦,猩红的血糊在她的眼前,伴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李文演起了身。 他注意到了一旁的周妙宛。 她蜷起身,正缩在了被子的角落,还发了一身冷汗,贴身的小衣全湿透了,整个人都冷得打颤。 他探过身去,捏了捏她的冰冷的手心,她也没有醒。 再受凉下去,恐又是大病一场,沉疴未愈又添新疾,还如何一直陪着他? 李文演皱眉,命宫女将她裹在被子里,带下去洗个热水澡去去冷汗,又命太医院的院判晚些去坤宁宫为她把脉。 窝在被中的周妙宛却还没有醒,好似被魇着了。 李文演见了,心下有懊恼,却并不后悔昨日带她去见那番景象。 她怕了,才说明这剂猛药有效,才会乖乖留在他身边,不是么? 感觉自己被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全身时,周妙宛骇了一跳,方才悠悠醒转。 睁眼便见得自己坐在汤浴池中,七八个宫女围着自己殷勤伺候着。 “娘娘,您醒了。方才您一身冷汗,皇上怕您着凉,命我们服侍您洗个热汤浴。” 才从梦魇中挣脱,耳朵又听得皇上长皇上短,周妙宛心烦,让她们退下了,自己窝在浴池的一角,抱着腿儿,把下巴埋到水面下发呆。 梦里的血,有娴妃的,有其他的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泡在温热得宜的水中,周妙宛长叹口气,试图把这些画面全部从脑子里抛开。 在汤浴中躲了许久,她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更好衣回了坤宁宫。 凝夏照旧跟个等候小鸡仔回窝的老母鸡似的,叉着腰在宫门边等她,又是好一番打量,见周妙宛没有受伤才放心。 周妙宛便笑道:“好了,怎么把我们凝夏愁死了呢,又不是去上刀山下火海。” 凝夏固执地翻过她的手心手背看过了,才道:“奴婢觉得娘娘每日过得,和上刀山下火海也没有什么区别。” 周妙宛一想,倒也没错。 甚至说,李文演比阎王爷可怕多了。 她此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有朝一日到了地下,也不怕阎王爷把她下油锅,可每每面对李文演,她心里却真的害怕。 也不知谭家为什么要做这种与虎谋皮的事情,她叹气,拉上凝夏的手回去。 凝夏嘟囔道:“娘娘平日里受了委屈总不与奴婢说,可奴婢都知道的。” 周妙宛脚步一滞。 很多事情,她为免牵连身边人,从不吐露。 没想到她瞒得一点也不好。 过午,姜向晴再度来了,因为要施针,所以殿内的宫人都清了出去。 见周妙宛脸色不佳,她关切问道:“娘娘脸色很差,可是发生什么了?” 虽眼下只她们两人,周妙宛到底还是担心节外生枝,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口。 姜向晴见状,也很是识趣的没有再问。 给腿上扎完针后,她从针筒的夹层中,摸出来一个小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卧着十数枚极其细小的金针,若是掉在地上,只怕寻一夜都寻不得。 周妙宛有些惊讶:“这么小?” “必然得小呀,”姜向晴解释道:“只是阻塞xue位,并不能完全封闭上,一日两日还行,xue位若是封闭,时日长了要出人命的。” 她小声补充道:“但阻塞也不是长久之计,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我配一副药来,但是每回进宫,都有人来查我的东西,金针还好,能藏下来,药材是真的藏不住。” 周妙宛温婉一笑,眼下乌青衬得她脸苍白:“能为我如此,已是感恩不尽了。” 姜向晴却还是有些犹豫,她问道:“此法是伤身的,血脉都堵塞了,身体必会每况愈下,且如果一年后还未取出,只怕有性命之忧。娘娘,您可得想好。” 如果有旁的办法,周妙宛也不愿意以身为代价。 她的血rou之躯,是母亲拼了命不要生下来的。 可是……昨日那个疯子的身影还印在她的眼前,一旦想到自己很可能会生下一个肖似他的小疯子,周妙宛就不寒而栗。 不,她死都不愿,她绝不能让小疯子托生在她腹中。 于是她郑重地点了点头:“请姜娘子动手。” 时间耽搁不得,得了她笃定的答复,姜向晴很快便开始了动作。 周妙宛垂眸,注视着根根极细的金针没入她的肌肤。 有些酸痛,但她可以忍得。 末了,姜向晴道:“好了,现在纵然是妇科圣手来把脉,也只能把得出娘娘气滞血瘀,说不上来是什么问题。” 摸着自己酸痛的小腹,周妙宛只觉悬在空中的一颗心平稳地落了下来。 她紧握住姜向晴的手:“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报答你。” 姜向晴也有些如释重负的模样:“不图娘娘报答,我只求一个内心安定。” 医者仁心,若她可以帮忙却袖手旁观,日后想起,她难免辗转反侧。 周妙宛默契地没再多言,只低声说道:“天地辽阔,你我有缘,亦可宫外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