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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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出不得门,只能在屋里瞪着血红的眼,十指上指甲骤长,当真和话本里的厉鬼无异,可在看见那黑袍大鬼时,又猛地收敛了周身戾气。 华夙又道:你这么算计你二娘,也不怕她报复? 容离微微侧目,杏眼弯着,身上是也一丝惶恐也瞧不见。她转身,拍了拍小芙的肩道:你在这看着,我到门外透透气。 小芙愣愣地点头,她早看呆了,在门被撞开的那一瞬,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本以为是做戏,不料这竹院当真有鬼,鬼还把门撞开了。 容离拨开了小芙的手,看了华夙一眼便转身退到了门外,压低了声音道:我哪儿算计她了,她离不开竹院的主屋,也近不了蒙芫的身,我便设法让她能到兰院,还把蒙芫屋里的红符给拿走了,我 她喘了一口气,虚弱道:明明是在帮她。 华夙轻哂,淡漠的眼中带着揶揄,你真是在帮她? 我亦是在帮自己。容离轻声道。 院子里,小芙回过神,匆匆走出了院子,扒拉上自家姑娘的手臂,贴得格外近,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姑娘,这道士是假道士,可竹院不会是真闹鬼吧。 容离将她推开了点儿,弱声弱气地说:容府四处闹鬼,这竹院闹鬼不也正常。 小芙大骇,怵怵道:原来闹鬼已经算是平常事了么。 容离未答,转身又走回了院子里,目不转睛地看那道士作法,虽然看不懂,可观管家和一众下人信以为真的样子,便忍不住扬起嘴角。 管家不敢说话,就怕不光惊扰了法师作法,还把二夫人的鬼魂也招了出来。 道士在门口燃了一张符,等到符纸烧尽,才转身对老管家道:铲来。 老管家心绪紊乱,一时听不清这道士在说什么,脑仁昏昏沉沉地问:法师要什么? 铲。道士将双臂负在身后,单薄的道袍随风飞扬,此处阴气不散,乃是因有厉鬼魂被囚在了此处,需将缚她于此的瓷罐掘出。 什么瓷罐?老管家双耳嗡嗡,已快要站不稳了。 道士朝脚下一指,气定神闲地道:此处埋着一个瓷罐。 老管家忙不迭转身,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找把铲子过来,那小厮拔腿就跑,一副跑了就绝不回头的模样,怕是赶着投胎都不会跑这么快。 院门外,一道声音响起,这是在做什么。 容离闻声回头,看见四夫人姒昭慢步走来,轻声唤了一声四娘。 姒昭微微颔首,眉头微微皱着,这作法怎作到竹院来了? 是老爷特地吩咐,让老仆请来的法师。老管家拱手回答,他踟蹰了一阵,缓声道:这法师说得分外准,还道三夫人腹痛难忍,乃是二夫人鬼魂作祟。 鬼魂作祟?姒昭细眉微拧,抬眼朝主屋望去,眼眸转动时,目光在容离身上落了一瞬。 容离战巍巍道:我本不信,可、可方才主屋的门当真被撞开了。她气息弱,说起来有气无力,犹像是被鬼物催命。 她一顿,又小声道:四娘信这道长的说法么? 姒昭垂下眼,眸光晦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鬼神之事,我等凡人如何说得明白。 容离心下一哂,又道:就如生死轮回,这鬼神之事确实并非咱们凡人能说得清的,只是不知死去之人还能不能转生归来。 姒昭闻言抿起了唇,侧目朝她直勾勾看去,半晌扬起了嘴角,笑了起来:轮回转生,想来如此,否则婴儿诞世,又是从何处得来的魂魄,总不能是凭空来的。 这四夫人意有所指,话说得隐秘,但容离却悟了个明明白白。算计她和蒙芫的,可不就是这四夫人么,可惜了,姒昭不知容长亭昨夜醉酒,该说的都说了个七七八八。 华夙银墨错杂的发丝微微扬起,发辫委实松散,好似只需伸手一勾,就能将其勾开。她只看了姒昭一眼,一瞬便移开目光,犹像这凡人配不上她注目一般,可惜这姒昭少了一双能见鬼的眼,心思倒是诡秘阴鸷。 容离看着姒昭,弱声道:我以为四娘不信这些。 姒昭抱着袖炉,语焉不详地说:宁信其有,哪能信其无。 片刻,跑出院子的小厮又匆匆跑了回来,回来时手中果真拿着个沉重的铁铲。 道士从他手里接过铁铲,未立即用起这铲,往上贴了一张黄符,又往手上抹了些香灰,这才举铲撬开了门外那一块石板。 这石板还挺厚重,在被撬起一角后,还得两个人合力将其搬开。 管家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厮连忙跑了过去,把松动的石板抬了起来,放到了边上。 石板被搬开后,道士一铲子一铲子地铲开土,虽说这天够冷,他身上穿的也足够单薄,可还是热出了满头大汗来。又一铲子下去时,铿的一声,冷不防磕到了一硬邦邦的东西。 房门大敞着,朱氏仍仇怨地站在屋中,在看见泥里露出的瓷罐一角时,眼中怨怒骤散。 管家壮着胆子上前一步,颤着声道:这当真有一个瓷罐? 不错!道士也吃了一惊,隐下眼中错愕,忙不迭又掘起土,过了一阵才把那瓷罐刨了出来。 容离兴味盎然,硬是装出一副错愕不解的样子,往前走了两步,探头问道:可这瓷罐是何时埋下去的,又是何人所埋? 管家背生寒意,也跟着问:这瓷罐挖出后,那鬼魂 被缚在此处的鬼物便能解脱,此地阴气也随之一散。道士装模作样。 道士弯腰,拍开了瓷罐封泥,将盖子打开,只见里边装满了黑土,土上放着一枚红符,红符上伸出一根红绳,与一截骨头相系。 饶是这道士再冷静,看见这骨头时也不由得愣了一瞬。 这看模样分明是人的趾骨。 管家走上前,看见这截骨头时头晕眼花的,这骨头莫非是 一众婢女小厮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姒昭也走了过去,垂目一看,眸光陡然一颤,艳丽卓绝的脸上似出现了裂痕,忍不住道:速将此事告禀老爷,这究竟是被谁埋在此地的? 管家拍了身边小厮的肩,想了想又道:罢了,老仆一会亲自去同老爷说。 容离咳了几声,咳得眼梢湿润,这符要如何处置,要将红绳剪去么? 剪。华夙淡声道。 自然要剪!道士心里一琢磨,又道:容我来。 他那布袋里当真什么都有,说完便掏出了一把剪子,蓦地剪断了那一根系着趾骨的红绳。 红绳断的那一瞬,容离朝屋里看去,只见朱氏身上红光骤现。 捆在她身上那一圈圈原本匿形的红绳蓦地出现,似捆粽子般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只一瞬红光消散,化作细碎齑粉,朝四周迸溅而出。 朱氏大瞪双目,眼中讶异不掩,急急喘了几下气后,猛地迈出了门槛。 这一回,她未受禁制所困,轻易便步了出去。 现下时辰还早,这竹院虽绿荫如盖,可不免有斑驳日光落下。 朱氏站在屋檐下,伸手去碰了一下光,陡然又收回了手,虽不是见不得光,可碰及的那一瞬,她身上鬼气骤稀,想来若长时立于日光下,必会魂飞魄散。 容离悄悄睨向她,佯装咳嗽地捏起袖口,掩了扬起的唇角。 华夙平静道:她已能来去自如。 朱氏大喜,仰头大喊出声,声嘶力竭,可惜寻常凡人俱听不见。 聒噪。华夙冷声道。 声音方落,朱氏猛地噤声,她大喜过望,差点忘了这位尚在院子里。 道士剪断了红绳,自顾自把盖子压了回去,又是撒糯米,又是泼鸡血的,最后在瓷坛上贴了张符才了事,拱手道:鬼魂已走,再不会回来作乱。 管家不疑有他,连忙道:此番有劳法师。 这道士抚着长须,又说了些什么除魔卫道的话,摆手拒绝酬谢,两袖清风地走了,就连老管家留他吃饭也未答应,好似当真是来行善的。 竹院这事一了,众人纷纷离去,管家虽也怕,可还是把那瓷罐给搬走了,放到了厅堂里。 将朱氏禁锢的术法已被除去,朱氏如今不被约束,跟在容离身后步出了竹林。 姒昭和管家一道找容长亭去了,只容离和小芙回了兰院。 容离又咳了几声,回头道:去熬副药,好一阵没喝药了,这药还是不能断。 小芙颔首,见空青和白柳都在院子里,这才放心走开。 华夙走在容离身边,故而二夫人不敢近容离的身,走几步便要停一停,将这兰院打量了一阵。她被困在竹院数年,已许久未见过兰院了。 空青和白柳见自家姑娘回来,连忙迎上前。 我进屋歇一阵,你们在屋外守着便好。容离摇摇欲坠,快使不上气力了。 空青只好开了门,低声道:我和白柳就在屋外,姑娘有吩咐唤咱们一声即可。 容离颔首,朝二夫人扫了一眼,便和华夙一道进了门。 二夫人怕极了这黑袍鬼物,一时不知当不当进这扇门,她正想退开的时候,忽见墙里穿出了一个婢女装束的鬼魂,那鬼身上鬼气稀薄,俨然刚死不久。 玉琢道:大人和姑娘请夫人进屋。 二夫人这才穿墙步进,一仰头便瞧见了华夙那双冰冷狭长的眼,确实诡艳冷厉,只看过一眼便叫她不敢忘。 她猜出这一人一鬼关系非同一般,但未曾想到,她们的相处得竟分外自然,好似已十分熟络。 华夙没有说话,坐在凳子上敛了双目,不屑于开口。 容离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喉道:二娘不必拘谨。 作者有话要说:=3= 第50章 朱氏站在屋子里,身上衣裳还是红白分明的,满头乌发几近垂地,一双眼被鲜血染红。她哪敢看华夙,动也不敢动,自上回在竹院里被撕扯得魂灵生疼后,她便对这鬼心有余悸。 窗上还映着空青的背影,那丫头站得端端正正的,还真一动不动守起了门。 容离压低了声音,那道士是我收买的,为的就是借旁人之手大动干戈的把竹院里那个瓷罐挖出来,二娘莫怕。 朱氏怎会不怕,一个华夙都已够吓人了,现下小白花一样的容离还跟变了个人一般。她本以为那道士挖出瓷罐是误打误撞,不料,却是计划之中。 容离变了太多,虽还是柔柔弱弱,可这脾性已不像从前那样委曲求全了。 朱氏哑口无言,身上鬼气萦绕着,就连泛白的面色也变得黑沉沉。 容离又道:我起先不知将你禁锢在竹院的,是一个瓷罐,先前我去了一趟化乌山,在秋寿庙上找到了一些书册,在书里看见了这样的养鬼术。 你去了化乌山朱氏终于开口。 不错,我特地去了一趟秋寿庙,二娘应当还记得秋寿庙的。容离慢声道。 朱氏怎会不记得,若非上山祭奠,她也不会跌下马车,更不会因小产而死,这一切的源头,可不就是因蒙芫在秋寿庙上求了一签么。 她思及秋寿庙,周身鬼气变得愈发浓重,隆隆黑烟旋身而起,近乎要将她一身白裳也给染黑。 华夙静默不言,见状皱起了眉,叩着桌淡声道:收敛一些。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的,好似一汪泉涌,劈头盖脸地砸向朱氏,哗啦一声浇灭了她心中愤懑。 朱氏蓦地回神,身侧黑压压的鬼气顿时消减了许多,只胸膛起伏地喘起粗气。 我料想二娘不会忘记这秋寿庙。容离从袖袋里摸出画祟,捏着把玩,二娘先前碰不得蒙芫,乃是因她身上带了从秋寿庙来的辟邪之物,我回府后悄悄进了她的房门,从她枕下和柜里摸出了几枚一模一样的红符。 朱氏双眼微瞪,区区红符,有如此之力? 自然是因折这符的和尚非同寻常。容离不紧不慢道。 你取走了,那我朱氏气息骤急,额上青筋暴起,眼里杀意骤显。 这模样何其可怖,若非容离这期间已见过不少鬼,且还有画祟傍身,定会被吓着。 容离慢条斯理道:二娘且听我说完。 朱氏哪还能冷静得下来,虽已身死,可满腔愤恨似还将她的肺腑烧得guntang,她被困竹院,数年来日日夜夜俱想将蒙芫拆吃入腹。 她被养鬼之术困了那么久,如今怨愤填心、怫郁满怀,极其容易被蒙蔽心志。 那张牙舞爪的鬼气又从她身上冒出,一双眼越发通红,原本漆黑的瞳仁变得如红月一般。 容离细眉微皱,将画祟握紧了,身子略微往后一仰,企图避开这近乎拂至她面前的鬼气。 华夙冷声道:你若不收敛些,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尽失鬼气。 她话音冰冷,不耐烦般叩起了桌案来,敲得桌子笃笃作响,乱若心跳。 朱氏本就只差上些许就会被炼作供他人差遣的厉鬼,如今知晓大仇可报,心志顿被蒙蔽,饶是再怎么怕这大鬼,这一时之间也忘了怕。 容离仰着身,她 华夙蓦地一拍桌案,身上鬼气蓦地逸出,凝成了数道长索,将朱氏困缚在地。 朱氏身上的鬼气再不能猖狂,被死死摁在了身体里,那数道长索勒得紧,近乎要将她勒得肢体扭曲,比之剥皮鬼更看不出人形来。 被困缚在地后,朱氏挣扎不休,口中嘶叫着,眼里血光未散。 容离下意识朝华夙看去,她不怕华夙收不住手,却忧心这鬼会为了压制朱氏把鬼力耗竭。 华夙冷着脸,淡漠的眼里隐隐露出分毫烦闷,好似容不得他人在她面前作祟。她左掌按在桌案上,掌心与桌案相贴,手背上青筋分明,而地上倒着的朱氏也如被摁在地上,起来不得。 朱氏挣扎了一番,周身嘎吱作响,可她已无躯壳,响的自然不是骨架,而是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