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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归 第29节

    这时候宋书华也没空去管他怎么又突然回来了,还弄成这副样子,只把人往沙发上拉:“先坐一会儿,我去放水,你先泡个澡,我再给你弄点东西吃。”

    他刚转身,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抓着他的手臂。

    宋书华毫无防备,被重重摔倒在沙发上。男人猛兽一样撕扯他的衣服,睡衣扣子崩掉了好几颗。

    宋书华大受惊吓,等他反应过来后,手脚并用推拒身上的人,慌乱不已地阻止他:“……明臣……不要,不要这样……不要…”

    男人不为所动,似乎他的挣扎和拒绝全然听不到他耳朵里,不管不顾地发泄着郁积在胸膛愤怒和苦涩。

    “陆明臣,你放开……你让我先去洗澡……你等等,你让我……”宋书华双手没空把他往外推,只顾捏着衣襟,不让身体暴露在这灯光下。

    “……先关灯……至少把灯关了,求求你……把灯关了……”宋书华已经带上了哭腔。

    也许是听到了丈夫的哭泣,男人终于抬起了脸,一张被痛苦折磨得几近扭曲的脸。

    宋书华泪眼婆娑对上男人恨不得吞了他的眼睛,再次请求道:“关了灯……”

    见丈夫一时停下,宋书华抽泣着,瞥见了旁边茶几上控制顶灯的遥控器,就抽出一条胳膊去拿。他刚要拿到,却被丈夫抢先了一步。

    陆明臣拿过遥控器把所有灯都打开,屋子瞬间亮如白昼,紧接着他把遥控器随手扔到了房间不知道哪个角落。

    他按住丈夫的手,咬牙切齿地问他:“为什么要关灯?”

    眼泪在宋书华的眼角横流,他只是反复呜咽:“……求你关灯……”

    “我问你为什么要关灯?我不能看你?我不配,是不是?”他对着抽泣着不停哆嗦的男人大喊,“我是你的丈夫,你应该给我看,你只能给我看……你知不知道,你只能给我看……你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他暴怒吼叫着,用衣服盖住丈夫的脸。

    他不想看男人哭泣脸,因为很痛,胸口痛得抽搐,却没有办法停下,一停下他就输了。丈夫已经被别人占据了,他只有占据更多、更深、打上深深的烙印,这个人才更多的属于他,他才没有失去。

    脑子里不停闪回那条银蛇抓着钢管扭腰的模样,还有那些细细的银色鳞片,像是细细的刀尖,一下一下擦刮着他。思维全被那张冷感妖冶的脸占据,那两滴血泪仿佛滴在他心脏,guntang的、炙热的,将他的心烫穿了两个洞,留下永久的伤痕和疼痛。

    直到大脑空了,世间所有颜色都被抽走,留下一片纯白,空虚的白、无望的白、永恒悲伤的白。

    结婚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在灯光下,真切地看清了丈夫的所有。尽管被欺负和撕扯得凌乱,灯光下的他依然那么漂亮,那么洁白,仿佛一种永不可玷污的纯洁,仿佛无论被他怎么对待,丈夫都有一颗永不会被他染指的心。

    丈夫已经没有再哭泣,身体微微颤抖,但温顺地不再反抗。陆明臣揭开蒙在他脸上的衣服,下面一双大睁着的,干涸的枯井一样的眼。

    他吓了一跳。

    愤怒随着发泄被抽走,他知道自己太过分了,他赶紧松开了他:“阿华……”

    男人听不见他说什么,一下抓过衣服,徒劳挡在身前,逃一样跑进了卫生间。

    第36章 鬼样子

    “宋书华,有人找你。”

    刚开学,九月还有些热,教室里大家都在午睡,头顶是“呼呼”转的吊扇。班长轻轻把他从睡梦中戳醒,指了指外边。

    男孩揉了揉脸:“谁找我?”

    “一个男的,应该是你爸?”

    他支起脖子扭头窗外,但这个角度看不见。他很怀疑,父亲从不来学校,以往学校有什么事,都是mama来的。

    “你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他还在被叫醒的迷糊里,梦游一样往教室外边走,看到来人,的确是他父亲。他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喊一声爸,男人就两步上前,抓住他瘦弱的手臂,捉小鸡一样拉着他往教学楼外边走。

    “……去哪里啊?我下午还要上课……”

    男人不说话,只顾把他往校外拉。

    正值午休,外边也没什么人。中午太阳毒辣,早秋的知了发出拉扯破锯子一样的声音,汗水从他的鬓角滑下来,男孩隐隐有些害怕。

    他小声而委屈地说:“爸,你把我扯疼了……”

    男人并不为所动,一直把他拉到校外,塞进车里。母亲也坐在副驾驶上,看见他时深皱眉头,一双眼睛里情绪复杂。

    “妈,怎么了?”

    女人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闭嘴的眼神。

    男人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带着这母子往家的方向疾驰。男孩坐在后座越来越忐忑,越来越不安。

    下了车,他爸走前边,他走中间,他mama走后边,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男孩越发担心起来,他一贯怕他爸。

    刚进门,男人转头冷森森呵令他:“跪下。”

    男孩不明就里,还是膝盖一软,跪在客厅中央。

    他眼见他父亲从沙发上抱起一团颜色鲜艳的衣服,劈头盖脸向他砸过来,声色俱厉呵道:“你给我个解释。”

    男孩惊恐地看着满地花裙子、女士内衣裤和盛怒的父亲,顿时如坠冰窟,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完了。

    接着丢到他脸上的是几张信笺:“还有,这个叫‘王攀’的是谁?”

    男孩低下头,咬着下唇瑟瑟发抖,害怕得心脏揪成一小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父亲过来揪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居高临下大吼道:“我叫你说!”

    眼看巴掌就要落到他脸上,母亲过来拉住父亲的手:“你让他先说。”又转头戳儿子的脑袋,急道,“你倒是说啊,你怎么会有那么多裙子,是谁的?”

    男孩低下头,声如蚊蚋:“是同学放在我这里的……”

    “啪!”

    男人撇开女人,重重一耳光,男孩顿时被扇得摇了摇,又捂着脸跪直了,两行眼泪滚落下来。

    “你的哪个同学,现在去把她给我叫过来。”

    男孩只顾捂着脸哭。

    “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谁的?”

    “……我的……”

    又是一耳光,男人怒不可遏:“藏一堆裙子,还有女人裤衩,给男同学写情书……你是个男的,你知不知道?是我缺你吃少你穿了?还是你妈把你当女孩养了?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变态东西……”

    男孩抬起一张哭脸,看着盛怒的父亲,哽咽着,断断续续反驳:“……我不是,变态……”

    “你还顶嘴。”

    “……我不是变态,同性恋不是变态,书上写了……”

    男人又举起了手,横眉怒目:“你再顶一句?”

    男孩一脸哭相,但仰着脸倔强地盯着他父亲。

    在他这种眼神里,男人愈加怒不可遏。他突然收起手,开始在屋里四处翻找,最后从阳台找来一根拇指还粗的铁皮晾衣杆。

    女人见状赶紧上去拦:“别,孩子会打坏的……”又扭头看儿子,“快跟你爸道歉,说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男孩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见他这么固执,男人肝火大盛,撇开女人:“我今天打死他,打死这个变态玩意儿。”

    铁杆子落到后背上,疼得男孩浑身发抖直呜咽。但他生生受住了。同学说他“娘娘腔”也就罢了,哪怕被打死,也绝不会向父亲承认自己是变态。

    那是父亲,父亲这么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变态。

    女人叫着去抢男人手里的晾衣杆,男人撇开她又挥了两下,最后两人扭打在一起。

    女人的哭声盖过了所有动静,引来了邻居。邻居劝了几句,男人顾及面子,更不愿意家丑外扬,才终于作罢。

    虽不再打孩子,但他指着女人的鼻子一通怒骂,把孩子养成这样的主要责任归结到她身上。女人没有反驳,只是低声抽泣。

    鸡飞狗跳闹了一下午,傍晚厂里一通来电才把男人叫走了。

    女人把男孩扶进房间,给他后背上药,劝说他:“别和你爸顶嘴,明天去和他道歉,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男孩趴在床上,后背和脸都痛,但他已经不哭了。听了母亲的话,他忍不住反驳道:“妈,同性恋不是变态,书上都说了。书上还说,这个改不了……”

    “我不管书上怎么说,你必须给我改了。你一向这么听话的,突然变成这样,你要吓死谁?”

    “妈,有两个男的互相喜欢,还有两个女的互相喜欢,我可以给你找出证据……”

    女人把手上的药膏一撇扔在床头柜上:“你少跟我看那些歪理邪说,还证据,尽胡扯。”说着吸了吸鼻子,开始抹眼泪,“我就你这一个儿子,全部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变成这样,让我怎么对得起你爸,对得起老宋家?

    “你不去认错,是逼你爸和我离婚嘛?儿啊,你就听妈一句吧,你也十几岁的大孩子了,该懂点事了,除非你想咱家就这样散了。”

    比起父亲的棍棒,母亲的哭诉和眼泪更让他难以忍受。

    第二天,他去跟父亲道了歉,违心保证以后不这样了。受到的惩罚是再也没有可以自由支配的零花钱,中午必须回家吃饭,周末不准独自外出。

    裙子被他父亲勒令拿去垃圾堆烧掉。男孩亲手点的火,亲手把一件件裙子丢进火堆里,看着那些花布片在熊熊火苗里瞬间被舔得焦黑,他蹲在路边,哭得几欲虚脱。

    但事情并没到此结束,因为他并不是真的从此开始喜欢女孩并断绝对裙子偏执般的喜爱。

    在家里不能偷穿,也不能偷藏。在父亲的授意下,母亲每隔几天就借着收拾屋子,把他整个房间全翻一遍。在家里,他没有任何秘密,但好在还有学校。

    升入初二后,他成了文艺部的舞蹈班长。

    初一那次表演,他一演惊人,后续遇到不少舞蹈学校附中想来挖人。他自己倒是很想念舞蹈学校,但心里清楚父亲绝对不会允许,也就没有抱任何期望。果真所有学校到他母亲那一关就被拒绝了。

    那年国庆节和中秋节撞在一起,学校要求国庆晚会要有中秋元素,文艺部便排了一出“嫦娥奔月”的独舞,男孩作为唯一主角。

    部里拿出钱来,要给他定制一套服装。这些事全凭舞蹈老师决定,但光是听着老师描述的那些群衫和头饰,已足够让他兴奋。

    终于到了那天,男孩涂上脂粉,点了眉心,换上轻盈纱裙,两条长长的水袖,舞动起来宛若游龙。

    他登台,在全校师生及学生家长的注目下翩翩起舞,柔美清雅,迎来阵阵掌声。

    晚会学校有让学生邀请家长来看,但男孩回家只字未提。

    但他不知道老师还电话通知了学生家长。而母亲来出席活动的惯例,因为上次的事而破例。父亲认为他变成这样,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男子气概从家庭教育的缺失,以后他会负责把自己儿子培养成一个男人。这次活动是父亲一人来的。

    全校师生都看见,整个晚会最好看的舞蹈刚跳了个开头,一个男人突然冲到台上,一脚踢翻台前的音响,紧接着拉扯过台上正在跳舞的小演员,就给了她一耳光。

    小演员默默地被男人扯着踉踉跄跄往前走,刚走到台下,突然尖叫起来。

    容纳了上千人的大礼堂闹哄哄乱起来,离得近的人看到男人边走边扯小演员身上的衣服。那些蝉翼一般的薄纱裙像纸屑一样被撕碎,小演员哭着求着,但男人无动于衷。

    有人喊来保安,有人过来拉架,其他家长七嘴八舌怒骂,但并不能阻止这发了疯一样的男人。

    直到裙子被全部扯下来,头饰被扯光,浑身上下只留了一条内裤,大家才发现,原来那样娇美的小演员竟然不是女孩,是个男孩。

    保安及时赶来,几个人合伙扭了男人的手臂,男人横眉怒目大吼:“放开老子,我是他爹。”

    保安面面相觑一阵,还是松开了。周围拉扯、阻止的人也全部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