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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光 第11节

    “主子,西厢房的烛火熄了。”

    “全熄了?”裴烬的指腹捻了捻书页。

    “从外边看是如此。”至于里边,方定也不敢进去啊。

    “嗯,明日玄凌去查钱崇,你去查查汤吉和他有无私下往来。”小小一个六品同知,却在扬州支棱起那么大的架势,贩卖私盐少说有个两三年,背后若无人,量他也没这个胆子。

    “主子,属下和玄凌皆离开,无人在主子身边伺候。”方定和玄凌向来都有一人会在主子身旁,以免发生不测。

    裴烬墨黑的眸子露出一丝兴味,“不是有她伺候。”

    她?方定脑海中闪过云莺姑娘那张娇娇怯怯的脸蛋,心叹到底谁伺候谁啊?

    *

    次日裴烬如常起身,晨铃响起,云莺领着一群丫鬟进屋服侍,乍一看,还真有点样子。

    “请殿下安。”云莺今日穿着梅子青花卉纹交领襦裙,发髻上别着一支简单的玉钗,瞧着素雅的如同一朵青莲。

    “起的这样早。”裴烬是在军营待惯了,每日早早cao练士兵,她一个姑娘家,想来也是喜睡懒觉的。

    “服侍殿下岂敢不尽心。”云莺上前为裴烬更衣,她今日比昨日大方了许多,不再畏缩。

    她想明白了,一个风月女子,秦王想来也不会带回京,莫说是成为妾室,便是秦王府的侍女她也没那个资格,不如费点心思做好手头的事,让秦王记得她的好,来日能将身契还给她,成为自由身。

    伺候人的事云莺打小就学,十分利落的为裴烬穿好锦袍。

    裴烬垂眸静静地看着她,往日他不爱旁人伺候,自从去了西疆,身边都是大老爷们,穿衣吃饭这样的事都是自己干,现下瞧着她仔细的捋平每一处褶皱,坚硬的心闪过一瞬柔软。

    洗漱后,云莺捧上茶盏,“殿下请用茶。”

    裴烬接过,打开茶盖,不是他往日喝的茶,“这是何物?”有蜂蜜香甜之味。

    “是丹参蜜茶,晨起喝一盏有益脾胃。”

    “你换的?”她会些医理。

    “是,已让府医查验,并无不妥。”要不然她也不敢拿到秦王跟前来。

    裴烬喝了一口,有淡淡的甜味,不过并不腻,恰好入口,想她心意,便也未多说,尽数喝了。

    用膳时云莺又端了一碗粥放在裴烬跟前,“殿下,这是莺莺熬的三七粥,有活血散瘀之效,您身上有旧伤,多少喝点。”

    “你几时起的?”现下天将破晓,她却熬好了一碗粥,又备下了参茶。

    “寅时末刻。”云莺卷翘的羽睫眨了眨,她可许久未这般早起了,真真是起的比鸡早,为了保住这条小命,也是豁出去了。

    裴烬用勺子搅了搅三七粥,热气腾升,比他早起半个时辰,就为了熬这碗粥。

    昨日还怯生生的望着他,今日便能费心思讨好他。

    不得不说,若云莺想讨得一人欢心并不是难事。

    裴烬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令他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云莺见他久久不言,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柔声问:“殿下,可是莺莺做的不合胃口?”

    裴烬语气有些僵硬,“尚可,日后不许早起,若吵醒了本王该当何罪?”

    “是,莺莺明白了。”云莺垂下羽睫有些疑惑,膳房设在后院,与正房隔着两处院子,也会吵醒他吗?

    第13章 .香囊“殿下,莺莺为您做一枚新的可好……

    裴烬说尚可,但碗里的粥却喝了个干净,加了三七粉的粥有些苦味,不过苦后回甘,倒也不算难吃。

    云莺只吃了小碗红枣粳米粥,别院膳食/精致,不过她向来吃药膳,搭配得宜,多吃些也无碍,可初到此处,不敢张扬,遂只能少吃些,若不然也不能维持纤细腰身。

    裴烬瞧着却是不喜,蹙了蹙眉,嗓音寒凉,“吃这么点,门口那鹦鹉吃的比你都多,你是嫌本王养不起你吗?”

    云莺不知怎的又惹恼了秦王,缩了缩如玉的脖颈小声道:“莺莺不敢,我素日只用这些。”

    “再吃一碗,吃了来书房侍墨。”裴烬将一碗粥放在云莺跟前,起身接过丫鬟的茶水漱口,很快离开膳厅。

    云莺苦恼的看着这碗粥,一双柳叶眉皱的已不成样子,她方才哪句话说错了吗?惹得秦王这般恼怒,用了这碗粥,今日午膳她便不敢再吃了,可午膳若同秦王一道,她还得吃,半月后离开,怕是只剩下“扬州第一胖人”了。

    而一旁的绿皎却满眼羡慕,叹道:“王爷待云姑娘可真好啊。”

    云莺:……?

    她记着大豫以瘦为美,崇尚身量窈窕纤细,难不成世道变了?

    可再如何怨念,云莺也不敢不吃,被秦王晓得,怕是又得触怒他,云莺时刻谨记秦王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顺着秦王才有活路。

    用过粥,云莺有些撑的前往书房。

    裴烬翻着从西疆传来的奏报,忽闻得一阵幽幽桃花香,抬眼便瞧见云莺捧着茶盏款款而来,腰肢盈盈,步步生香。

    人越近,香越浓,犹如置身桃花林下。

    “殿下请用茶。”云莺抬手放下黑釉描金边茶盏,玄色茶盏衬的她指尖白嫩宛如天边月,茶碟与案桌相碰,毫无声响。

    裴烬鼻端微动,香气四溢,她手上伺候人的功夫倒是不差,落盏无声,即便是宫里的老嬷嬷也未必有这手法。

    云莺退后一步,俏生生的立在灯架旁,等候差遣。

    桃花香也散了些,裴烬深邃的眉眼微眯。

    他把奏报往后推,手搭在圈椅上,锐利的眼神扫过她,“你身上的桃花香从何而来?”

    云莺愣了愣方回过神来秦王是与她说话,上前两步,摘下腰间系着的豆青色莲花纹香囊,“是莺莺制的香丸。”

    长臂一展,裴烬从她手中接过香囊,针脚细密,纹理清晰,一朵青莲绣的栩栩如生,“香囊也是你绣的?”

    “是,莺莺绣技拙劣,让殿下见笑了。”云莺眸子扑闪的看着秦王,不知他为何会注意到小女儿家的物什。

    裴烬打开香囊,里面是一颗颗细小的香丸,散发着幽幽的桃花香,“这是如何做的?”

    他竟不知她还会制香,会做药膳,会绣香囊,又会制香,这样的女子,他怎能拱手让人。

    “取未开的桃花摘下晾干,除去花蕊,碾成粉末,佐以沉香、蜂蜜、茉莉花等碾碎,搅拌匀合,捏成香丸,三蒸三晒,香气便能经久不散。”云楼的日子太过无趣,她便想多学一门手艺,并未得大师传授,只是看着古法仿照学的。

    裴烬捻起一颗香丸在指腹碾碎,有浓郁的桃花香散开,果真有一丝甜腻的蜂蜜香。

    “法子倒巧。”裴烬扬唇轻笑,系拢香囊口袋,“本王正缺一枚香囊,赠予我如何?”

    云莺看呆了,他笑起来真好看,当得上俊美无双一词,乍一回神,心头跳了跳,这可是她用过的,里头还有她的名字,若是给了秦王,女子香囊可不能轻易许人……

    “殿下,莺莺再为您做一枚可好?这枚旧了。”

    “要玄色的。”裴烬把香囊扔回了云莺怀里。

    云莺忙不迭的接下,“好。”

    “你还站着做什么?”裴烬偏头看她,眸中散去笑意,恢复那副冷淡模样。

    云莺呆呆的,她不该站着吗?

    “去做香囊。”裴烬往门口看了一眼,明晃晃的赶人。

    “莺莺这就去。”云莺屈膝。

    她走到门口,裴烬又道:“拿上东西,到书房来做。”

    “是。“从书房出来,她撇了撇唇,秦王也忒着急了。

    方才还笑着,一会又变得冷漠,秦王殿下这性子真是反复无常。

    唉,得亏是在秦王身边待半个月,这要是长久的待下去,总有一日云莺会把秦王得罪干净。

    云莺对府里不熟,让绿皎去取了一些丝线来,叮嘱了秦王说要玄色布料,绿皎连忙去了。

    绿皎手脚麻利,很快便送来一描金彩绘针线盒,“姑娘瞧瞧可有遗漏之物。”

    云莺随意翻了翻,大体齐全,“有劳了。”

    她端着针线盒进入书房,屈膝行了一礼,还未开口,裴烬便道:“去窗前榻上坐。”

    “是。”云莺只得应了,昨日榻上的棋子已不见踪影,她放下针线盒取出布料,是上好的缂丝,都说一寸缂丝一寸金,这般上等的布料,她怕剪坏了。

    不过也不费她的银子,云莺也就不替秦王殿下心疼银子了,毕竟他可是张口便能说出一万两黄金的主,拿起剪子毫不犹豫的剪下去。

    云莺做事时极其专注,原先还想着这是秦王书房,渐渐地沉浸在绣活里,还以为是在云楼,遂放下剪子时也没太谨慎,叮的一声泛起响动。

    裴烬正在批注奏报,闻言抬头望过去,她坐的位置正对着裴烬,一眼便瞧见她低着头温婉娴静的模样,裴烬偏头望了一眼窗外移到庭院里的日光,在烈日下泛着光芒的竹叶,又回头望着云莺,微风中有桃花袅袅香,这一幕,让裴烬想起一个词——岁月静好。

    若是日后她也能这般乖巧的坐在他身侧陪着他忙自己的活,该多好。

    可她心中只想离开他,躲的远远的,如今讨好也不过是为了半月之后他能放她离开。

    裴烬原本含着温情的眸子瞬间变得阴鸷,如寒冰透骨的落在云莺身上。

    她想离开,嗤。

    云莺正忙活着,忽然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那种威压感让云莺瞬间回神,这是在秦王别院,而非云楼,她大意了,攥着布料的手指紧了紧,不敢抬头,生怕对上秦王那双骇人的眸子。

    书房内谁都未曾开口,空气似乎凝滞住了,云莺的手摩挲着布料,耳边是有春风拂过,裴烬的指腹捻着奏报,瞧见她背后的青丝被风扬起。

    这时,玄凌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主子,属下有事禀告。”

    裴烬收回视线,“进来。”

    云莺悄悄地松了口气,继续做手上的活。

    “主子,属下已查探到了钱崇宠妾是太子妃娘家远房表妹,这几年,太子詹事童管和钱崇来往密切,此次私盐案应是东宫撑腰,属下还截获一封钱崇今日发往上京的密信。”玄凌递上密信。

    裴烬展开密信,只有两个字——烟茶,他拧了拧眉,烟应是盐之意,茶应是查之意,看来钱崇是知道有人在查他了。

    “呵,咱们的太子殿下这是缺银子了,连盐务都敢插手。”裴烬将密信扔开,“继续查,看看钱崇从中得了多少利。”东宫他暂且鞭长莫及,可这个钱崇,裴烬没打算放过。

    云莺听着玄凌这段话,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闭起来,钱崇是扬州同知她自然晓得,那太子詹事应当也是官职,私盐案、东宫、密信……这些可都是机密大事,秦王方才为何不让她下去?

    她可不想听这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云莺动也不敢动,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只希望那两人不要想起她来才好。

    可事与愿违,只见裴烬视线一转,看向了云莺,“莺莺,你觉得太子是怎样的人?”

    云莺后背一僵,这是试探她吗?

    见她不动,裴烬又喊了一句,“莺莺?”

    玄凌也侧身看着云莺,主子为何这样问云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