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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她脚下猛地一空,像是高空坠落般惊醒了过来,一睁眼,眼前一片昏暗,只有隔着窗纱透进来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屋内的轮廓,不至于一片漆黑。喉咙干涩得厉害,还有些发痒,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两口,坐在桌前茫然了好一会,意识才渐渐恢复过来。她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明明是才梦见的内容,但乍然回想,却一下子想不起来,还是摸到手上那串佛珠时,才想起来一幕,紧接着整个梦都清晰了起来。 她梦到了自己在缝僧袍,身边是去世多年,面目都有些记不清的母妃,虽然轮廓有些模糊,但赵琼一直记得,自己母妃身上有股很温暖的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女儿家还是得会些针线活,你这手艺还得练呢。” 梦里的自己闻言便撅起了嘴,有些孩子气地反驳:“殷嬷嬷女红好得很,我若不行,叫她帮我做就是了。”虽这样说,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惯会躲懒的。”母妃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轻柔地叹了口气,“可是有的事,你却是躲不了懒的。” “什么?”她好奇地抬起头,眼前温柔笑着的母妃却刹那间便做了父皇的样子,穿着素日爱穿的僧袍,头发也不好好打理,随性地挽了个髻,脸上带着宽厚的笑,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小时候时常做得那样,“娇娇今天有没有乖乖上课啊?” “有。”一般父皇这样问,都是在她做功课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捧起手上的字帖给他看,却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还是那件僧袍。好像有哪里不对,她困惑地摸着衣服,还没等她想出到底哪不对,面前的父皇就已经俯下身,温声道:“娇娇真乖,你是父皇的掌上明珠,父皇永远以你为傲。” 他说完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收回手,转身便要走。赵琼急了,“父皇,你要去哪儿?!”她起身想要去追,却被脚边的线团给绊倒了,明黄色的线团一路往前滚去,像是一根线,往前头越滚越深,指引者赵仏离去的方向,赵琼惊诧地看向手里,她明明是在缝僧袍,怎么会是明黄色的线?定睛一看,哪儿有什么白色僧袍,在她手里的分明是一件已经绣完的龙袍!袍身前绣的金龙纹栩栩如生,张大着嘴,五官突然流出黑色的血,赵琼惊叫了一声扔掉那龙袍,往后一躲,一脚踩空,这才从梦里惊醒。 这个梦的意头实在不太好,赵琼的心砰砰跳起来,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且,似乎与父皇有关。她手忙脚乱地找出火石,打了好多下才勉强打出一点点火星,点亮了桌上的烛火,看向房间角落里的铜壶滴漏,还差一点儿就到戌时,该下晚课了。 她看向铜镜,凭着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影子也该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并不太好,特别是头发。她卸下竹骨钗,将本就散的差不多的发髻解开,拿桃木梳细细梳着。光滑如缎的发丝柔顺地在齿间划过,便是她自己都摸着有些爱不释手,她想了想,拣了根月白色的绸带松松绑在发尾,又换了身湖蓝纱衣,内里是略显娇嫩的鹅黄小衣,下头仙逸的白纱裙虚虚垂到脚面上。既显得她唇红肤白,又给她笼上了云雾般的柔光,恍若仙子下凡,美得柔和淡雅,不会因她明艳的五官而显得过于张扬。手指拂过镜面,拂过镜中自己的轮廓,像是给自己打气般笑了笑,眼角瞥向滴漏,戌时已然到了。 打开房门,已然能听见院子外有些零碎的脚步声,想来是僧人们下晚课回来了。她走出去,刚走出回廊,就见长空迎面走来。 月华如注,倾泄在年轻的僧人身上,明净的脸庞上是一如既往清冷自持的表情,洁净的僧袍配上他禁欲的气质,让人越看越有想扒开他的僧袍,弄哭他的欲望。 龃龉 “长空。”轻柔的声音带着些媚,像是羽毛刮过手心时的那样,透着酥酥麻麻的痒。女为悦己者容,她今日有求于他,自然更悉心打扮。 长空那双透亮的眼就这么看着她,嘴角微微抿起,不知为何,她心里的不安更浓。 压力之下,胃里隐隐抽痛,“是不是我父亲,出事了?”最后几个字,已是带了哭腔。后头仍有三三两两的人过来,看见满脸戚色,眼眶含泪的她,都不禁瞥过来几眼。 长空拉着她进了屋子,关上门,才将何鞍的话转述给她。语调平淡,如古井无波。他的声音一贯是这样的,但此刻听到赵琼耳朵里却分外刺耳。 泪水将眼前人的面容模糊不清,她几下擦掉眼里的泪,压住嗓子的哭腔,声音有些变调,“凶手呢?” “还未查到。” “还未查到……”她微微冷笑,“还未查到他就急着来见你,想做什么呢?”或许她今夜的本意该是婉转温顺的劝说他,亦或是风情万种的引诱他,但父皇的死如同一捧熊熊燃烧的火焰,点燃了她内心的凄苦与愤怒,国破家亡的苦恨,到今天才算是爆发出来,“让我猜一猜,是不是要请救苦救难的长空法师来襄助他,一起拯救天下苍生呢?” 短短几句话,她的眼里又噙满了泪,甚至有些痛恨一激动眼泪就不受控制的自己,让她看起来分外软弱。 长空眉头微皱,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过去,她看长空不动如山的样子,心中更气,推开了他的手,“不敢劳烦住持法师大架。我想我还是该想想日后去哪儿,好给您腾位,去容新帝这尊大佛!”说完转身坐在桌前,背对着他,一副拒绝谈话的样子。气势摆得很足,但微微颤抖着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主人的脆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