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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仁厚,奴才代他们谢过。”小德子笑着应了声,又道:“国师大人一早便来了,在偏殿候着呢。” 何鞍整了整襟边的盘龙扣:“今日休沐,他还来这么早。”心里也大概清楚他是为什么,清清嗓子让人去请。 长空进来先行了个佛礼,动作不疾不徐,蕴着难言的清贵之气。身上夹棉的僧袍也掩不住倜傥之姿。他略清瘦了些,显得下颌边的线条更清晰,眼神也更深邃。 “陛下,今日已是十五。”淡淡的一句话,却透露出主人的心绪。 这样性子沉稳的人,遇上那位平邑长公主的事却总会破功,实在让人——嫉妒! 哼,老子穿越过来辛辛苦苦做了皇帝,却连个姑娘的小手都没拉到,还要被秀恩爱!狗情侣! 他背着手,慢悠悠地道:“法师莫急,这事已然有了眉目了。来得这么早,还没用早膳吧?来来来,先坐下,咱们边吃边说。” 于是硬拉着长空坐下,非得塞人家东西吃。 好在他还算有分寸,没真把人逗急了,用完膳漱完口,便开门见山地道:“胡达理进长安城,头一个就去了沈擎的别院,紧接着沈夫人也进去了,不过一会便出来了。而沈擎到现在还没从别院里出来。他那别院守卫增添也是从半月前开始的,我怀疑赵琼就在那别院里。”还不等长空开口,他先强调:“但是现在不能动沈擎!” “胡达理与他密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现下削胡达理兵权一事还没有眉目,朕派去西北的人也还没消息传来,贸然发难只怕会打草惊蛇,毕竟沈擎也在暗中豢养私兵。”他意味深长地啧了啧嘴,“这个沈擎,只怕所图不小啊。” 何鞍的话是从大局出发,说得亦有理,但—— “我并非要你置天下人于不顾,亦不会让你做违背佛心之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想到天下之前,想一想我。” “我和皇弟能依靠的,唯有你了。” “至少,请替我们考虑一下,好吗?” 她含泪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长空喉结微动了下,手无意识地拨着佛珠,“陛下顾全大局是应该的。”他略停顿了下:“胡达理明日上朝觐见,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之中。贫僧再留在宫中也是无用”他起身行礼,“请陛下准允贫僧出宫。” “你是想去沈擎别院附近守着吧?”何鞍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似的,笑了一声拍拍手,门外罗维迈步进来:“陛下。” “去,挑两队人跟着国师一道出宫,记得换了便装,别叫人看出来了。” “臣领命!” * 长空身份特殊,为了避免引起轰动,罗维特意找了辆没有标识的马车。有利自然有弊,好处是不引人注目,坏处就是,当你和别人狭路相逢的时候,必须得主动让路。其实这也谈不上坏处,主要问题在于驾车的人不是别人,是皇帝身边的红羽军啊!他们压根没有这个意识,所以当两辆马车相对着僵持在路上的时候,插着“陈”字旗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人,怒喝道:“哪儿来的人这么不懂规矩,不晓得避让吗?” 红羽军不服气了:“我们都快走到路尽头了,你们才刚刚拐过来,要让也是你们让啊!” “嘿我说你这个小子”那车夫撸起袖子,不屑地哼笑了声:“谁告诉你让路是按着这个算的?瞧见没有”他指指后头迎风飘扬的旗帜,“这是中书令陈家的马车,车上坐的是我们家姑娘。你这破马车上坐的又是谁,敢和我们抢道?” “你——”红羽军刚说了一句,马车里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算了,我们让路吧。” 陈三姑娘坐在里头正翻着佛经,乍听这一声,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忙掀开帘子,外头的丫鬟边扶她下车边急急劝道:“姑娘怎么下来了,叫夫人知道可不得了。”陈大夫人的规矩严苛到令人生畏,对着自家女儿更是如此。 陈三姑娘不理她,走到对面马车旁:“车上坐着的可是长空法师?” 长空掀开帘,见是陈三姑娘,温和地颔首作礼:“原来是陈三姑娘。” “是我。”她笑着应声:“才出城去了趟万佛寺,不想回来就遇上了法师。法师这是要去哪儿?” “宫中讲经已停,正要出城。” 她诧异地瞪大了眼:“法师要走?”急急道:“可我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法师呢。” “陈三姑娘过谦了,于佛理一道,你可以说是知悉甚熟,贫僧实在没什么可教你的了。”长空淡淡一笑。到底是真心礼佛还是走个过场,他自然能分辨出来。眼前这位陈三姑娘算得上是众女眷中最用心的了,虽然这份用心算不上虔诚。 “那么、那么我那日和法师说的事,法师可能允我?”她眸中含着期盼的光,手也不自觉地捏住了帕子。 长空的眼神落到她身上,深深看着她,放在旁人身上这样的注视可能会显得无礼,但由他做来却不带一丝男女之间的情愫,或许是因为他始终平和的面容。 “陈三姑娘想出家入寺,究竟是为了诚心礼佛,还是逃避世事呢?”他平淡的问,深邃的眼眸像是能看到她心坎里。 陈三姑娘勉强提起嘴角,躲闪似的垂下了眼:“我不明白法师的意思……” “苦海无边,众生困溺其中,佛祖不忍,所以愿度众生。但度人终须人自度,我佛只能指引方向。一切的因果,还在你自己身上。”他的声音略低了下去,像是带着一点自嘲的味道:“世事缘法,都是逃不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