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权臣笼中雀 第74节
却是折枝洗漱完了抱着橘子过来。见谢钰只是临窗立着,略有些讶然道:“哥哥还不曾洗漱吗?” 谢钰抬眼看向她,收回了思绪淡声道:“我会吩咐小厨房送早膳过来。meimei先用着,我洗漱后,自会带着文房过来。” “那哥哥快些,不然早膳可要凉了。”折枝弯眉轻笑,抱着橘子往远处的圈椅上坐下。 待谢钰吩咐后,早膳很快上来。 是一碟玫瑰春饼,十来块绿豆糕与豌豆黄,两碗小米粥佐一些爽口的小菜。 折枝略等了一阵,待谢钰自浴房里回来后,这才与他一同用了膳,又往长案上铺了文房,重新练起千字文。 都说书中无寒暑,仿佛是一瞬目的功夫,那初升的金乌便已坠入了高耸的屋脊后,又到了安寝的时候。 折枝勤学整日,早已乏累。沐浴后便换上了宽松的寝衣,抱着自己的绣花枕睡在了榻上,困得睁不开眼来。 待谢钰自浴房中回返的时候,小姑娘已睡得浓沉。 谢钰立在榻前沉默了一阵,终是抬步行至廊上,薄唇轻启,却又放低了语声,以免惊醒房内熟睡的折枝。 “泠崖。” 泠崖自暗处现身,对谢钰比手道:“大人,曼陀罗花粉已备好。可要布置到房中。” 谢钰垂眼,并未立时作答。 曼陀罗有镇痛之效,曾经他未入顺王府之时,每每头疾发作,皆是以焚烧曼陀罗花粉度过。 可此花毕竟有轻微的致幻之效,小姑娘身子娇弱,未必能够习惯。 “布置到厢房。”谢钰淡声启唇,独自往廊上行出数步,只还未行出游廊,便又想起了折枝今日晨起时的睡相。 ……小姑娘的睡相太差,若是任由她这般多闷上几个时辰,大抵是要中暑。 谢钰皱眉,步伐徐徐停住。 他独自在廊下的夜风里立了一阵,终是回头,重新往上房中行去。 “罢了,不必布置。” ……即便头疾要发作,也未必便是今日。 * 兔缺乌沉间,日子翻书似地过去几日。转瞬便过了立夏,到了一年最热的时候。 别业的上房中又添了几座冰鉴。晌午的时候,还得以水车抽水,浇在琉璃瓦上,以做清凉之用。 折枝穿着新做的夏裳坐在圈椅上,一壁执笔誊写着千字文,一壁疑惑地轻声问道:“哥哥来别业里是有什么事吗?为何这许久也不见回去?” 她来别业中已经许久,便连这千字文也已学得熟稔。日前便一直等着谢钰回府,好带她一同回去,试着看看这几日里送来的账本。 也好瞧瞧最近生意如何,可有进项。 谁知道,一等再等。谢钰每日里只是陪她读书习字,偶尔也寻天阴不见日头的时候上街游乐,却绝口不提回去的事。 眼看着都过了立夏,再不回去,怕是真要等到万寿节的时候了。折枝这才不得不主动提起。 谢钰闻言,握着古籍的长指略微一顿,羽睫垂落,掩住了眸底的思量。 自他来别业之后,那纠缠多年的头疾,再未发作过。 起初的时候,他疑心过迦南香,也曾亲手将库房中剩余的迦南香放在鼎中尽数点燃,却仍旧是一夜安睡至天明。 而如今看来,若非迦南香,那与往年所不同的便唯有—— 他抬眼看向坐在圈椅上的小姑娘。 半晌,终是起身将吃饱后懒懒伏在春凳上的橘子抱来,放在她怀里。把玩着橘子颈下垂落的银铃,略微沉默了一阵,方淡淡启唇道:“meimei今夜若无事,便睡在上房中。 “不可离开半步。” 折枝有些不解,可见他神情严肃,迟疑稍顷,便也轻轻点头。 “折枝记下了。 谢钰颔首,将手中的古籍放回书橱上,又垂首轻吻了吻小姑娘潋滟的红唇,那双窄长凤眼里略微涌上些许复杂的情绪,与那低醇的语声一同散在夜风里,如水痕弥散。 “若是meimei听话,兴许翌日天明,我们便能同回桑府。” 待谢钰离开后,折枝见夜色未深,便将橘子抱到了一旁的春凳上,重新铺纸研墨,誊写起千字文来。 大抵过了小半个时辰,庭院中渐渐落起了细雨。 夜风顺着敞开的长窗徐徐而入,带来些许清凉的水汽。 一只被淋湿了双翅的萤虫慌乱闯进房内,跌跌撞撞地在长案旁盘旋了一圈,终于停落在一旁立着的书橱上。 而一直慵然伏在春凳上的橘子骤然抬起头来,睁大了明亮的蓝眼睛,紧紧胶着那点闪动的幽绿。 继而,身子俯低,爪上用力,‘喵’地一声,便是一个猛扑,正跳到那书橱之上。 “橘子!” 折枝听见响动,慌忙将手里的兔毫丢下,去抱蹲在书橱隔板之上的橘子。 只是随着那只萤虫受惊飞起,橘子也迈开四条小粗腿,在书籍的空隙里横冲直撞地追去。 书橱上的藏书被它圆润的身子挤落,落雨似地噼啪坠下。 折枝看见谢钰的藏书落了一地,愈发慌了神,抬手踮足,便要去抓那罪魁祸首。 橘子却以为折枝是在与她玩耍,只奶声‘喵喵’叫着跳到了书架最高处,那小粗腿一蹬,又踢下一本古籍来。 折枝忙抬手接住,低头看见古籍完好无损,还未来得及松下一口气来,却倏然听见头顶上‘咔’地一响,只道是橘子又碰坏了什么东西。 心里暗叫不好,忙随之抬眼,却见书案当中一道挡板左右移开,显出藏在其下的一道暗格。 这本古籍,大抵便是开启这道暗格的机关。 折枝轻轻一愣,忙抬起眼来左右看了看,见房内无人,心跳得愈发快了几分,终是好奇占了上风。只快步走到那暗格跟前,试探着伸手拿出了里头的东西,借着房内的灯辉着眼往上看去。 却是一叠画卷,最上首的那张仕女图格外眼熟。 纸上美人云鬓蓬松,身姿曼妙,正是初见时,谢钰在官轿中绘着的那幅。 只是当初未着点墨的美人面上,此刻已添上了明艳的五官。 红唇潋滟,杏眸笼烟,宛如照镜般得熟悉。 折枝拿着宣纸的指尖轻轻一顿,一双杏花眸因惊讶而微微睁大了。 ——谢钰当初画得,竟是她? 可她从未穿过画中这般华美的南珠云肩,亦不曾戴过这般昂贵的红珊瑚簪子。 折枝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忙又往下翻去。 宣纸翻动声响细碎,似是夏风里木芙蓉花树的枝叶轻摇。 折枝仿佛在看一场皮影戏,陆续看见了不同年岁的自己出现在这单薄的宣纸上。 衣着神态皆不同。 愈往下,画工便愈是稚嫩。 纸上的她也愈是年幼,除却初见那张看不出年岁外,往后的,似是从十五岁及笄起,渐渐倒退回了童稚时。 而最底下那张,画工幼嫩得几乎认不出容貌来,只能勉强看出是一位女童立在花树下,颈上带着个璎珞项圈。 折枝一张张翻看过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而远处的厢房中,谢钰骤然自榻上起身,抬手用力摁着眉心,直至骨节青白。 那张清绝的面上亦褪尽了血色,冰雪般霜冷透白,唯有冷汗涔涔而落,浸透单薄的中衣。 -完- 第71章 ◎大抵便是太过惦念与记恨,才会生出那般扭曲的梦境。◎ 夜色深浓, 房内的红烛已燃过泰半。 折枝终于将地上散落的藏书一一归回书橱上,又搬了一张圈椅过来,将绣鞋脱下, 踏在椅子面上,试着将手中的古籍放回书橱高处。 只是指尖才摸到书橱的隔板,一直蹲在书橱顶上舔着自己的长毛的橘子却倏然停下了动作,对身后的鲛绡幔帐‘喵喵’作声。 折枝只道是又飞进了什么避雨的小虫, 并未回首,只是轻声道:“橘子别闹。我得先将古籍放回去, 看看能不能重新启动机关将暗格阖上。否则若是哥哥回来了瞧见,怕是又要恼怒。” 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未停,只轻轻将古籍放回了原位,又屏息略等了一阵, 直至又听见那‘咔’得一声响, 见正中的暗格重新阖拢, 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回转过身来,打算趿鞋自圈椅上下来。 足尖还未碰着绣花鞋上的缎面, 一抬眼,却望见谢钰长身立在鲛绡幔帐跟前, 身上只松松披了件冰蓝色的襕袍, 隐约可见里头素白色的中衣。 大抵是方自榻上起身。 房内银烛台上供着的红烛烈烈燃烧着,将他颀长的身影倒映在那随夜风拂动的鲛绡幔帐上, 也于他的面上投下一层又一层斑驳的光影, 令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折枝探出去趿鞋的莲足骤然顿住, 那张玉白的小脸随之渐渐染上绯意。颇有被人抓了现行的窘迫之感。 “哥哥——”她慌乱地轻轻唤了一声, 终是趿鞋自圈椅上下来,低垂着脸走到谢钰跟前,小声对谢钰道:“橘子顽皮,碰落了哥哥的藏书。不过折枝已拾起整理好了,哥哥看看可有错漏?” 谢钰垂眼看向她,微寒长指轻抬起她的下颌,语声淡淡,不辨喜怒:“meimei可看过暗格里的东西了?” 折枝的心底骤然一跳,本能地想要否认,可又想起了自己方才对着橘子说过的话来,语声到了唇齿间便转了一转,只含糊地轻轻‘嗯’了一声。 继而,又慌忙抬眼去看谢钰的神情。 却见谢钰的面色寒白如凝霜雪。一双剔羽般长眉紧皱,连带着握着风灯的指骨都因用力而微显青白,似在竭力隐忍着痛意。 只是抵在她下颌上的长指却并未用什么力道,只是令人觉得微微寒凉。 折枝轻愣了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方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隔了个把时辰回来,便成了这样? 折枝略想一想,又试探着轻声道:“是头疾又犯了?” 谢钰淡应了声,提灯往榻上行去:“明日便启程回桑府,meimei也早些安置吧。” 折枝未曾想到暗格之事便这般轻易揭过,杏花眸里微微流转过一缕讶异,下意识地跟着谢钰往拔步牙床那行出几步,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便停步软声道:“哥哥先睡着,折枝很快便回来。” 说罢,便回转过身去,拿了绒球将还伏在书橱上舔毛的橘子给引了下来,抱到了一旁的厢房里以免它再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