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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未失望,依旧点头说好。对他而言在哪看灯都不重要,能和那个人一起度过那个节日,已经是他不敢妄想的意外之喜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银装裹满大地,树桠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凌,门派里分外热闹,年纪小的弟子互相追逐着跑来跑去,用冻的粉红的小手团雪球打雪仗,欢快的嬉笑声阵阵飘扬在落满白雪的大地上。 他的脸上也罕见的带了些笑容,方过午时就到了孤影峰,寻了一处小亭子坐下等,心情除了期待,居然还有一丝丝只有自己知道的紧张。 他等了一个时辰,起身离开孤影峰,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件厚厚的大氅,端坐下来继续等。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再次离开,回来时带了一壶上好的梨花白,还有几盒各式各样的小点心,把亭子里的石桌堆的满满当当。 半个时辰后,他第三次跑下去又跑回来,这回是从几个小弟子手里要了几盏漂亮的花灯,拿回来装饰在亭子的四角,心想万一师父回来的太晚,也不至于没灯可看。 做完一切,他看着装饰的流光溢彩喜气洋洋的小亭子,再看看亭子里摆的满满当当的东西,一下子又变得犹豫踟蹰起来。 会不会弄的太繁琐隆重了些? 师父回来看到这些东西,会不会笑他,又会不会……猜到什么? 他有些忐忑,起身想去摘下那些花灯,可纠结半晌,还是收回了手。 天色渐渐暗下来,天空中又飘飘洒洒的落起了大雪,每一片都好大好大,落在脸上泛起一片冰凉。 从小亭子里能遥遥看见山下芙蓉街的热闹繁华,金红色的灯光明灭闪烁,似乎仅仅是看着,就能体会到置身其中的温暖。 师父说的不错,这里的视野果真是最好的。 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沈不渡可能快回来了,他第三次起身拿起那壶梨花白,想去用温水重新温一遍。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变故发生了—— 他的心跳突然急剧加速,眼前变的模糊不清,浑身肌肤guntang发热,体内有什么被压抑已久的东西渐渐复苏,继而沸腾燃烧,咆哮着要冲破牢笼和禁锢—— 彼时他不知道,冲破封印的正是魔血,以及天魔的身份。 他直觉不妙,立刻试图用清魄诀进行压制,可以往用来压制煞气的清魄诀此时却完全失效了,看不见的浓重黑气迅速侵染上他的灵台,漆黑的瞳孔逐渐现出诡异的血红,脑中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驱使着他,只有一个字:杀——! 他的意志和自控力向来坚定,可此时不知是受禁锢已久的魔血反噬,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他竟然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青筋暴起的右手猛然发力,捏碎了那瓶温凉的梨花白。 酒香四溢,清冽的酒液和破碎的白瓷一同砸落进雪白的地面里。他抽出腰间的饮光剑,一步步离开了挂满红彤彤莲花灯的小亭子,向寒风呼啸的孤影峰口走去。 几个时辰前,他有多期待沈不渡的身影出现在这里,如今他就有惊惧绝望的期待对方再也不要出现。 可惜,他的师父从不会对他失约。 后面的情形,曾千百次出现在他的噩梦里。他看见沈不渡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看见对方以手掩唇不住的轻轻咳嗽。他想把那件温暖厚重的大氅披在对方身上,想侧身为他挡住峰口的寒风,急切的询问他怎么了;可事实上他唯一做到的,是将手中的饮光剑朝着沈不渡的心脏刺去。 他真的拼尽了全力,用尽了所有意志同那魔血与恶念对抗,可最终剑尖还是刺进去了,只是稍稍避开了心脏的部位,穿进了那人的肋下。 热血泼洒在雪地上,很快凝结成鲜红的冰花。沈不渡的唇因为惊愕微微张着,目光有震惊,有不解,有迷茫,有难过,却唯独没有恨。 在被自己悉心教导的徒弟亲手刺入一剑时,他依然没有恨。 刺目的鲜血终于唤醒了他些许神志,那一剑刺在沈不渡身上,却让他疼的浑身发抖,痛不欲生,绝望的说出最后几个苍白无力的字:“师父……对不起。” 可道歉在此时已经全然没有意义了。 待他终于拼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疯狂追寻沈不渡的身影时,看到的便是对方坠入孤影峰的一幕。 他没有犹豫,紧跟着跳了下去。 如果从前陪你一生的祈愿最终还是无法实现…… 至少这一刻,让我陪你一起去死,也算圆满。 第45章 心上人 “所以, ”沈不渡看着垂头跪在地上的谢见欢,眸光复杂,“你当时因为魔血苏醒, 失去了身体的控制?” “……是。” “那我第一次询问你缘由时你为何不说?” 在“谢昀”的身份刚被拆穿时, 沈不渡曾问过谢见欢原因, 还问他“当时神志是否清醒”。可对方硬是沉默着一个字不肯说, 才让沈不渡以为谢见欢是真的背叛了他。 “我……不敢。”谢见欢缓缓抬头, 俊美深刻的五官笼着一层隐忍的痛楚,眼底是一片淡淡的红色,“沈氏先祖和天魔的渊源世人皆知,中间隔了不知多少血泪和冤魂, 您是沈氏后人, 我是天魔余孽,我怎有勇气向您承认自己的身份?” 在刚刚得知自己的天魔身份时, 谢见欢心中的绝望不亚于看到沈不渡坠崖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