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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谦之的眼眸里只剩下一望无际的无奈与温柔,如若是在上一世,哪怕就这样被他看一眼,她或许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可惜这终归不是上一世了,她也不再是那个不解世事的少女了。 靖安冷冷扬唇,抹去脸上的泪痕,动作迟缓却坚定,整理好自己的仪态,才缓缓回头。 她以从未有过的角度,俯视着这张无比熟悉的容颜。眼中满是沧桑疲倦,却再不见一丝动容,宛如洞悉了一切:“谢谦之,纵然刀在我手,你会任我宰割吗?纵然刀在我手,也未必是伤人而是伤己,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这样警告我。” “不要把你的爱当做筹码,因为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为任何事情牵绊脚步。你只是笃定了我不会伤你而已。我固然不是你的对手,可还没愚蠢到连这一点都看不清。” 女子的眼神清亮,谢谦之却久远的沉默了下去,靖安比自己想象的要活得透彻的多。 “是,我无法承诺你心里想的事情,也不会更改自己要走的每一步路。”他脸色坦荡,眼神坚定,只是声音里莫名的多了些歉意,手指有些躁动的轻敲着扶手。 靖安长出一口气,手在身侧一直是紧攥成拳的状态,她从来都不是多么聪敏的人,她只是很了解,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这个人而已,她只是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愿去看而已,她只是怕戳到他的痛处而选择视若无睹。 “我知道,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相信,谢谦之确实不是个东西,但也不是可以轻易能把心仪说出口的人。至少在那八年里,我一次都没听到过,所以我更觉得悲哀。”靖安扯开嘴角笑了笑,望着谢谦之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恶意的悲悯。 那是他最厌恶的眼神,谢谦之本能的挺直了脊梁,他尚不习惯这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却也还是安静的听她说下去。有些憋在心里的事情他们或许只有在彼此面前才能倾吐干净。 “谢谦之,我一直在想,当初你若有一点点在意我,结果是不是就没有那么惨烈。后来我想明白了,不会,别说一点点在意,便当真是爱上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当初,你说你和王婉两情相悦,可你眼睁睁的看着王婉嫁给了阿颜,你说王婉是被逼的,可事实呢。我不明白,承认了又能怎么样了,世道如此又不是人的罪过。就算她王婉另择良木,我靖安也从来没有因为我爱着的人是个残废,是个庶子而觉得这有多丢人。” 谢谦之发觉自己竟支离破碎的组不出一句话,心头堵的慌。岂止,当初满城风雨,她是矛头所指,张扬的恨不得将爱慕昭告天下一般。 “后来我问你,公子你心中是否已有心仪之人,你是怎么答我的?你和王婉被我撞见时,你又是怎么跟我说的。”靖安声音平和,竟听不出多少怨恨,只是疲倦非常。 “所以谢谦之,即便有无数的力量在推着你走向这条路,但所有的决定都是你自己做的。人的本性是趋利避害,你只是更爱你自己,只爱你自己而已。” “那又如何?”终于,在这样犀利的言辞下,谢谦之褪去了温和的面具,他放松脊背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注视着她,温润的湛蓝竟穿出恣意疏狂的感觉,笑问一声,无论谢谦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终究是爱上靖安了,不是吗?否则,她怎么会有机会在这里咄咄逼人。 靖安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即便大殿里的场景重演无数遍,即便你知道我最后会一死了之,你也还是会站在王婉那边,无关乎你有多爱她,也无关乎你有多恨我,利益而已。” 说完最后四个字,靖安慢慢俯下身来,一字一顿的说:“你说这有多悲哀。” 她正视的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所谓的“痛苦”的情绪,靖安突兀的笑了:“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人,如果知道,那条路是两个人一起走的!不是你说,我就必须欢天喜地的接受,心甘情愿的跟随的!” 她两手撑在轮椅上,在他耳边细语,姿态亲密。可她直视他的双眼,却如同冬日山顶化不开的寒冰,一句句刺骨生寒。 “还有!谢谦之,你不用担心,我永远都不会向你求助了。就在大殿里被王婉生生从阿颜尸体前架出去的时候,我发誓这样的羞辱不会有第二次,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再向你求助了!你尽管放心。” “靖安!”那种不可掌控的感觉在心中无尽的蔓延着,最终蔓延成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笃定了靖安的固执与情深,也掌控着她内心的懦弱与逃避。她前生唯一一次绝烈,与其说是恨,不如是负罪感,无法向他报复又无法面对楚颜的负罪感,他笃定了靖安还爱着他。 “靖安!”见她起身,他近乎失态的去抓她放在轮椅两侧上的手。 “刺啦!”布帛裂开的声音干脆清爽。 像是没了知觉一般,谢谦之愣愣的看着还染着鲜血的匕首,刀刃锋利,鲜血温热,血光中倒映出他狰狞的面孔。 他弯弯嘴角,眼神危险,冷笑出声:“你竟带了匕首!” 靖安歪歪头,亦是一笑:“既是见你,我怎敢掉以轻心。” 现实就这样鲜血淋漓的摊开在他面前,爱意、依赖、信任,早在他一次次推开她的时候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靖安瞥了眼他血流不止的手掌,眉梢微挑,提醒道:“状元郎,选试还没考呢,手这会儿废了可不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