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页

    发现自己果然和前世一样失去味觉的陆云晟,目光再度落在了那颗被自己随手扔在桌上的水果糖。

    为了验证另一个真相,他嘲讽地勾了一下嘴角,熟练地拆开包装纸,将糖果放入了口中。

    不是青葡萄的香甜,也不是寡淡无味,一种苦涩的味道一瞬间在唇齿间弥漫了开来。

    明明一个是紫葡萄,一个是青葡萄软糖,竟能尝出两种完全不属于它们的味道,陆云晟嘴角的笑容越发讥诮,随即皱着眉将糖吐了出来,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场车祸事故后,他被确诊为蛛网膜下腔出血。第一场手术出院后,吃任何东西都变得口淡无味。

    原以为味觉只是暂时失灵,医生也说一般三个月到半年就能恢复,但一年的康复治疗也没能让他再尝出正常人能尝出的酸甜苦辣咸。他最多只能分别得出咸和不咸。

    他并不爱吃甜食,甚至没有什么胃口。

    在第一次寄住在宁家的那一日,迎上宁晚晚递糖给自己的目光时,寄人篱下的陆云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所以礼貌地开口道谢。

    但,不可思议的是,宁晚晚递给自己的这颗糖,却让陆云晟第一次尝到了久违的甜味。

    在他被推进绝望的死路时,在他怨天尤人,无法解开心结的时候,是宁晚晚每天都鼓励着他不要放弃。

    她的话语一直是简单而直白,坚定地表示他一定能重新站立,还约定好了等他双腿康复后就带他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因为那种已经变得陌生的甜味,每次宁晚晚分享甜食给他时,他都没有再拒绝,味觉也似乎被这种甜味触动了一般,慢慢地开始恢复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就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安抚着他孤寂的心灵。

    她的存在将他的一整日完全活力地填满,一笑一动一点一滴地渗入了他的心,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念。

    于是,不只是味觉,他的双腿从没有知觉到慢慢地能抬起,从借助拐杖到搀扶下缓慢挪步……

    两百米、三百米再到五百米……慢慢地发生了奇迹,虽是一瘸一拐,却可以不依靠拐杖走路……

    这样奇迹的发生,令他觉得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为他打开的一扇窗,而宁晚晚就是上帝为他打开的一扇窗户,引领着他努力地往光芒走去,让他获得了救赎与重生。

    这是陆云晟觉得自己无法回报的恩惠,无论是宁氏夫妇还是宁晚晚,他对这一家人都很有好感。他很想一直住在这里,更想尽自己一切所能来报答他们一家。

    但不知从哪一天起,本是把宁晚晚当成meimei的感情可耻地渐渐地变了质。

    在这段他曾经认为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里,他曾经无数次在宁静的夜晚里思念着她……

    然而因为自卑和羞耻,陆云晟一直没有勇气亲口说出那句话。

    每次对上宁晚晚童真无邪的笑容,都觉得完完全全配不上宁晚晚的自己,根本没资格喜欢这么好的一个女孩……甚至,觉得自己贪恋恩人女儿的心思特别的龌龊

    她有自己喜欢的人,自己更不应该去肖想,所以更加把这段感情埋葬在心底的深处。陪她上学,陪她复习,护她长大,让自己成为一个能被她喜欢的称职的好哥哥。

    然而可笑的是,他暗藏在心中所有甜美的回忆,全是虚假的利用。

    直到相处了五年他才第一次认清,一切美好的过往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

    他全心全意付出的真心,换来的却是对方不屑一顾的鄙视和讥讽嘲弄——那双一直浸满温柔亮光的眼睛流露出的是那样陌生的神色,而最开始对自己好的理由竟是她知道他的父母给他留下了一笔巨额的拆迁费遗产……他一度以为自己幻听了。

    原来,在宁晚晚的眼中,自己竟然只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她对自己的好都不是真心的,只是在利用他达成各种各样的目的,或许,曾经还算是一个提高学习成绩的工具。

    很可笑吧,他住在宁家整整五年,他们之间不说是住在一起的亲人,竟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一个碍事碍眼的存在。

    那种再度落入地狱的冰寒滋味和被背叛的感觉,直至离开宁家多年,陆云晟仍无法忘记和释怀。甚至在得知宁晚晚的真面目后,他原本已经治好的失眠症再度变得严重,也再一次失去了味觉,无法再吃甜食。

    他夜夜不曾睡好,失落、怨恨、不甘、失望等复杂的情绪令他不甘心自己终身只是一个残废——他人口中的“废物”。

    更不希望自己再活得那么失败,不希望别人望向自己的目光皆是鄙视和同情,应该说他想让宁晚晚后悔自己说过的这些话。

    他回到了那个他原本拒绝了几次的地方,他开始学会与人周旋,开始懂得忍耐。

    他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在那些嘲讽、打压和质疑声中披荆斩棘地走出来,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为自己建立了一个商业王国。

    而在上京站稳脚跟时,他最初的确抱有着报复宁晚晚的负面情绪,想利用她的拜金主义让她爱上自己再狠狠地甩掉,让她跪着祈求自己。

    她不是喜欢钱吗?她不是爱慕虚荣吗?她不是看不起他这个残废吗?

    现在的他,已经是她遥不可及的存在。

    可为了见宁晚晚,故意去参加某个聚餐时,他发现自己竟完全认不出宁晚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