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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娓娓 第77节

    回程的马车上,周念月瞥了一眼被兄长把玩在手中的雪白团扇,笑意盈盈地凑过来打趣道:“看来某人是动心了,若是沈六真做了我嫂子,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这红娘。”

    周熠宁不置可否地笑了下,meimei时常在他耳畔说起这位沈六姑娘,初时不过随便一听,后来嘛……他双眸微眯,眸中掠过一丝阴霾,很快便又恢复了神色。

    向沈六姑娘提亲不过是临时起意,如今看来倒是不错的选择。

    第97章 探病

    魏国公府恢复往昔殊荣,年前门可罗雀如今却门庭若市,仿佛之前的冷落只是幻觉,不过经此一事,二房对魏国公颇有怨言,二爷深知不能与秦当作对,如今不顾老夫人病体火急火燎地闹着分家,闹了几次,老夫人实在气不过竟也允了,远在青州的族公收到书信亦动身前往京城。

    府中一团乌烟瘴气,三姑娘四姑娘近日来更不知中了什么邪,整日里针尖对麦芒凡事都要争一争,便是素来疼爱沈媺的周氏都忍不住训斥了几句。

    沈媺有苦难诉,时不时便来沈谣这里冷言冷语,尤其得知信国公着人提亲之事。

    多数时候,沈谣忙着配药并不搭理沈媺,她自觉无趣,说几句便走了,今个儿也不知抽了什么风,见沈谣不答话,便冷笑道:“你不会是真相中了那残废吧?”

    沈谣蹙眉:“三jiejie慎言。”

    “呦!怎么?说你心上人残废你还不乐意了,看来是真的了!”沈媺越说越来劲儿,见她终于有了反应,脸上的笑意越浓。

    她心悦临江侯世子,偏偏自己庶女出身,临江侯又手握军权,岂会容许世子娶庶出女子,便是沈茹也比她有优势,尽管他的父亲只是从四品的光禄寺少卿,但她是嫡出姑娘,又背靠魏国公府算得上门当户对,况且又有上次英雄救美这一遭,她更是棋差一着,如今沈茹打着报答救命之恩的幌子,三天两头往临江侯府跑,与临江侯的meimei还成了手帕交。

    想到此她更是来气,然而沈谣不是受气包,她冷笑道:“斗不过沈茹便来找我撒气,在你眼里我便是好欺负的么?青竹,送客!”

    “好了,我不说信国公便是。”沈媺今日来倒不是单纯为了嘲讽沈谣,她拧着眉小声问道:“你老实跟我说兄长到底去哪儿了?”

    沈翀的身世并未公之于众,魏国公府只对外说突然恶疾,被送往青州别院养病,便是府里的人除了老夫人与几位爷知晓,小辈们都还瞒着。

    如果说在魏国公府里有那么一个人是被所有人真心尊重便喜欢的,这人不是魏国公,而是沈翀。

    沈媺会担心兄长的安危再正常不过,但沈谣却不能说。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去青州养病了。”

    “你这话哄骗别人还行,当我是三岁稚童吗?”

    沈谣不想多言,再次下了逐客令,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青禾的声音:“姑娘,有位江婆子想见您。”

    她脑中浮现一人,三步并作两步出了药室,见到院子里的江婆婆露出诧异之色,她身旁站着的丫鬟福了福身道:“姑娘,夫人命我将人带来见你。”

    沈谣认出是母亲身边的丫鬟,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

    那丫鬟却不肯离去,又道:“姑娘与这位婆婆尽管说话,奴婢在旁伺候着,待会儿奴婢亲自送婆婆出府,免得您迷了路。”

    江婆婆来此定然是报了家门,周氏命丫鬟在旁守着固然是打听沈翀的消息,沈谣哪儿会不知道。

    她向青禾使了个眼色,几个丫头便围着她说道:“绿萼jiejie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哪儿能让你伺候茶水,跟我去外面,我带你看样好东西……”

    绿萼被缠着脱不开身,再转眼已不见了六姑娘和那婆子的身影,憋得一肚子气。

    屋子里来了外人,沈媺不好再留,冷笑一声走了。

    没了外人,江婆子倒头便拜,歉然道:“请姑娘恕罪,当初是老婆子有意隐瞒身份,到京后一直未曾寻得机会向姑娘说明情况,实在是罪过。”

    沈谣并不扶她起身,她心中隐隐有气,沈翀身世泄露遭到暗杀,与江婆子、与敬妃脱不了干系。

    江婆子知晓沈谣的脾性,毕竟从前在青州药王谷相处了近十载,遂低声道:“非婆子我有意隐瞒,当年慧昭太子落难,主子身怀六甲被连夜送出城,王爷是在马车上出生的……”

    说到王爷,沈谣一愣方才想明白她说的是谁,年前敬妃带沈翀去了一趟皇宫,随后封王的诏书便紧随而来,沈翀改回了国姓,敕封宁王。

    “当时秦党紧追不休,太子妃便命我带着小主子择路而逃,没想到我也遇到了杀手,数十死士护着我和小主子先走,当时夜路南行又下着雨我失足摔下了山坡,头撞在了利石上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便忘记了一切……我被药王谷的人救了,一待便是二十年,直到一年前才恍恍惚惚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尤其在见药王谷见到了小主子身上的胎记,猛然间想起了一切,这才急匆匆随你们一道儿回了京城,也是我行事欠妥,让贼人发现了马脚,这才害小主子遭逢此难,是我的罪过。”

    江婆婆说着老泪纵横,朝着沈谣狠狠磕了几个头,沈谣这才道:“起来吧,你来寻我可是兄、王爷的身体有恙?”

    “自从救出了魏国公后,王爷便不再出府,整日将自己关在房内,太医虽每日请脉,但药吃下去并不见好转,只身子愈发消瘦,人也沉默寡言,不似从前。前不久从青州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是孙神医去了白巫山,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我便想着姑娘您医术精湛定然能治好王爷。”

    沈谣蹙眉,问道:“太医怎么说?”

    在魏国公府时,她看过太医们的脉案,无论是方子还是治疗方案短期内都不会有问题,虽不能治本,但有利于他的身体恢复精气。

    她原本就想着待这几日她将药配的差不多,便去颐园亲自为他诊治。

    江婆子四下看了看,凑近沈谣低声道:“姑娘有件事需要您知悉,你当太医院那群人是真心为王爷治病吗?”

    沈谣一愣,慧昭太子早已作古,如今改朝换代,他的遗腹子能掀起多少风浪,皇家何至于赶尽杀绝。

    看出沈谣的疑惑,江婆婆又道:“您有所不知,当年陛下为了得到清流的支持,曾亲口说过若找到慧昭太子遗孤便立为太子,虽未有名旨,但皇上金口玉言,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如今小主子是身子有恙,自是不能立为储君,太后出于愧疚这才与皇帝一道儿下了册封宁王的旨意。”

    如此说来,沈翀遇刺也与皇室脱不了干系了。

    沈谣心中一紧,他竟不知兄长处境如此艰难,她要如何才能帮他。

    “我想随你去颐园见见他。”

    江婆婆点头道:“我此行便是请姑娘过府一趟。”

    沈谣想了想,从药室拿出一枚安神香丸道:“他怕是不想见我,你见这香在他屋内焚了,他睡下后,我再替他把脉。”

    她能觉察出沈翀的消沉,自双目失明之后他便不再与人交流,若不是前有魏国公、沈慧遇难需他周旋,怕是早已不再过问世事。

    这是她第二次来颐园,心境与往昔大不相同,再没有了欣赏美景的兴致,跟随江婆婆急匆匆便去了沈翀所在的院落。

    看见‘松涛阁’几个字,沈谣不禁心想,敬妃对兄长应是好的,果然院内陈设布置与魏国公府如出一辙。

    进了屋子,沈谣瞥见窗前放着的一株白雪松脚步微顿,走近细细瞧了瞧,身旁江婆婆面色微沉:“可是这盆景有问题?”

    深宅内院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江婆婆早便见惯了的,是以见沈谣神色异常,立即便紧张起来。

    沈谣摇了摇头,江婆婆仍旧不放心盯着白雪松看了好一会儿。

    入了内室,骤然瞧见床榻上瘦削的青年,纵使有心理准备,沈谣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他比上次见面时更显瘦弱,手腕几乎能被她手掌圈住。

    稳了稳心神,沈谣便开始把脉,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将药方子拿来,药渣也拿来……”沈谣翻看着脉案,见药方并无异样,便又看起药方、药渣皆无异常,她深吸了口气,看向韩七冷冷道:“你实话跟我说,兄长他是不是将药都倒了?”

    她的目光瞥向窗前的那株枝叶发黄的白雪松。

    韩七心跳一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沉声道:“从前主子用药皆避着属下们,属下也是近日才知主子将药都倒了。”

    沈谣面色阴沉,眸底似有冰霜凝结,冷冷说道:“去外面跪着。”

    若不是害怕沈翀发现端倪,她真想让人打他一百板子。

    在没有配置出解药之前,沈谣暂不打算改变药方,何况有江婆婆的一番话在,她更觉得兄长的病不能明着治,必须得想个周全的法子。

    想到此她看了一眼床榻上闭目躺着的男子,心中一叹,大夫治病不治命,他若是一心求死,便是大罗神仙在世又能奈何?

    眼下最紧要的是激起他求生的意志,偏偏这对沈谣来说比解毒更难。

    离开松涛阁,江婆婆带她见了敬妃。

    第98章 礼物

    坐在美人塌上的妇人,望着窗外出神,虽侧着脸,但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较之时人多了几分秾丽丰肥的美,显而易见敬妃是个难得的美人,即便是眼角有了细纹,也无损其美貌。

    听见脚步声,程氏回过神看向徐徐行来的少女,的确如传闻中一般美貌。上回颐园梅花宴她只顾着儿子,未曾留意旁人,后来听人说起宴上沈氏姐妹联手呛宜安公主之事,便觉得这两个丫头不简单。

    先前见了沈慧,虽也聪慧,但性子有些傲慢势必会得罪人,况且还是太子妃那样显赫的位置,若是日后不收收性子,怕是有的罪受。

    “起来吧,我听说翀儿在国公府与你很是投缘,早便想见见你,却一直不得空,今个儿可算是见着了。”程氏笑意盈盈上前将沈谣扶起,亲热模样完全不似头回见面。

    沈谣一向不在意这些,自然不会觉得不适,更不会与她一般客套,她看向程氏开口道:“娘娘,王爷的病不能再耽搁了。”

    程氏一怔,这丫头果然与传闻般心直口快,她拍了拍沈谣的手叹气道:“我也知道耽搁不得,可是太医院竟无人能解他身上的毒,更别说治好翀的双腿。”

    沈谣敛神,忽然跪地道:“若是娘娘信得过,小女或可一试。”

    程氏握紧手指,紧张道:“你有几分把握?”

    沈谣斟酌道:“我有六成把握解毒,他的眼睛也能治愈,只是这腿……”

    腿先是受了重伤,又汇聚毒素过多,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很是渺茫,便是她也没有把握,连一成都没有。

    “如此已是好极。”程氏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出未尽之言,乍然听到双目能重见光明,她便有些激动,至于双腿可以再寻访名医就是,总还是有希望的。

    沈谣想起江婆婆说的那些话,犹疑道:“我可否每三日为他把一次脉?”

    “你且等等,待我安置妥当,便让人请你来。”

    程氏拧眉,一时也拿不出万全的法子,要如何瞒过皇室的耳目,安排沈谣悄悄为儿子治病,况且沈谣是魏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哪儿能三天两头来颐园,传出闲话来,魏国公府怕是也不肯罢休。

    沈谣走后不久,沈翀从沉睡中苏醒,他很久没有睡得这般沉了,是以甫一苏醒便知事情不对,尤其在察觉到自己身子比以往舒爽了很多,他面色不由沉了几分,沉声道:“韩七。”

    早在察觉到沈翀苏醒他便快速爬起来走入室内,因跪得太久,起得有些急,脚步不由踉跄了一下,沈翀耳力惊人自是听出来了,他皱了皱眉道:“你在外面做什么?”

    “天气有些冷,属下在外面打了一套拳。”

    沈翀眉头皱得更紧,冷然道:“方才谁来过了?”

    韩七沉默不敢言,他是沈翀的护卫,自然不能对自家主子说谎,只能沉默以对。

    “你是欺我病弱眼瞎,如今眼里便没了我这个主子吗?”沈翀气急,掀了被子想要起身,谁知动作太急,手压在空处,一头栽倒在地。

    韩七忙上前搀扶,急急说道:“主子别气,属下说就是,方才是沈六姑娘来过。”

    沈翀被他重新扶回床榻,指着虚空骂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夜里,沈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耳畔回想着江婆婆的话,脑海里浮现的是兄长清瘦的身影,往昔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心绪起伏不定,额上隐隐有汗渍,撑起身子,摸出一颗药丸塞入口中,方才强烈的心悸感才渐渐消失。

    她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治好兄长的病。

    正月十九是周念月的生辰,沈谣受邀参加生辰宴,来的都是与周念月交好的贵女。

    周念月性子活泼,又会说话很有人缘,所以来的人不少。

    沈谣叫得上名字的也就两三个,有交情的除了周念月,也就只武清妍一个,遂跟谁都说不到一起,递了礼物之后,便一个人躲在暖阁里吃茶。

    周念月并不好诗词歌赋,与她交好的小姐妹也都不好这口,聚在一起不过是打打叶子牌,兴致来时或斗宣和牌,或张叶子戏,或投壶矢,或理丝桐,或围棋于绣阁……

    姑娘们三两一团玩的倒也欢心,只沈谣一人形单只新,周念月知她不爱凑热闹并不勉强与她,做了一会儿,武清妍来到跟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阿谣,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你随我一道儿去园子里走走吧。”

    今日难得天色好,日光扫过院中常青树,映出零星枫叶红,远处的亭台楼阁若隐若现。

    武清妍低垂着头,手中的帕子不停地绞着,贝齿咬了咬嘴唇道:“我jiejie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武清霜?沈谣不爱听人闲话,又不常出门,自然是不知晓的。

    望见她眼中的茫然,武清妍闷闷道:“半年前我jiejie从庵堂里逃了出来,她、她有了身孕,被陈夫人知晓后悄悄接近府中待产,后来被陈御史发现了,jiejie挺着大肚子被赶出了陈府流落街头,她悄悄给母亲递了信儿,母亲去看过后给她塞了不少银子,叮嘱她一定要将孩子流掉,等日后父亲气消了再接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