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 相豫声音戛然而止。 韩行一声色缓缓,“主公,您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让他们送死,陪着您与阿和整整齐齐去上黄泉路。” “二,去梁州暂避风头,待躲过这段时间,再南下寻阿和或者为阿和报仇。” “大哥,我不怕死,咱们回去救阿和吧。” “大哥,我也不怕!我想救小阿和!” “大哥,死有什么好怕的?为你死,为小阿和死,我乐意!” 轿子外的众人七嘴八舌。 相豫胸口剧烈起伏。 他想起阿和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想起阿和小小的手牵着他的手学走路,想起阿和牙牙学语唤他阿父。 他还想起,想起他振臂一呼,众人齐声响应,放弃自己的田地与房屋,跟着他刀口舔血出生入死。 想起生死关头,有人为他挡去破风而来的弩/箭,鲜血顺着那人的胸口往下淌,那人艰难笑着看着他,说豫,你以后得为我报仇啊,他颤着声音说好,却连那人都来不及安葬,便又奔赴下一个战场。 反贼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他这种没家世没钱财的人,他许诺不了他们荣华富贵的未来,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绝不会让他们失望,他们就这么跟着他这个人走到现在,靠着一腔孤勇,竟也在乱世之中打拼出一个响亮名头来。 他们那么笃定,甚至比他更相信他自己——这九州天下,终究会因为他而改变。 这庶人在权贵欺压下艰难讨生活的日子,终究会迎来彻底颠覆的那一天。 他们那么相信他,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他。 为的不是平白送死,为的是大笑着吃着酒,畅想着的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 相豫闭了闭眼。 “去梁州。” 半息后,他艰难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韩行一垂了下眼,“主公明鉴。” · 被胡簇拥着的杨成周剧烈喘息着,眼底满是恐惧,鲜血顺着他额头不断往下淌,他清楚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快,快叫军医来!” 一个扈从着急大喊。 “不,不能喊军医。” 另一个扈从抓住想去喊军医的扈从的胳膊,手指颤得厉害,“你还记得石都的下场吗?” 周围扈从脸色微变。 石都只是没有保护好杨成周,便落了个被杨成周拴在马上拖行甚至剁碎喂野狗的下场,如今他们让杨成周险些丧命,郡守岂不是会将他们千刀万剐?! 毕竟在郡守心里,杨成周的命才是命,至于他们,不过是卑贱如泥随手都能碾死的蚂蚁罢了。 “石都只是没有保护好校尉,便被校尉折磨得生不如此。” 扈从道,“我们若让校尉丢了性命,郡守又会如何处置我们?” “我们全都活不了。” 一人喃喃出声。 “不,我不想死。” “我不想给校尉陪葬。” “这事不能让郡守知道。” 喊军医的扈从动作微微一顿,“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校尉去死吗?” “校尉活不成了,军医来了也救不了。” 扈从摇头。 扈从们脸色一白。 电石火光间,他们已默认方才那人的提议——不让杨成周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否则不仅他们活不了,他们的家人也会跟着死。 杨成周险些被扈从气死。 ——他还有救,他想活!这帮人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你、你——” 杨成周吃力抓着不喊军医的扈从的衣领,“去请军医,否则、否则......” 扈从抓着杨成周胳膊,将不断挣扎的人按下去,“校尉,您不会有事的。” “只是一点小伤罢了,不用请军医。” 说话间,给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身形与杨成周颇为相似,杨成周出府寻乐子时,他受命穿着杨成周的衣服在府上假扮杨成周,好不让郡守与夫人知晓。 那人会意,立刻去解杨成周身上的甲衣。 杨成周大怒,“你们......” 但已无人理会他。 扈从们七手八脚把他的甲衣剥下来,假扮他的人迅速披上身,抹额头盔一勒,远远看去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杨成周险些被活活气死。 这群该死的贱民! 他要杀了他们,把他们碎尸万段,把他们丢出去喂狗! 他不断挣扎着,想要去喊军士来救他,但他伤得太重,连说话都分外艰难,随着生命的流逝,他的意识越来越浅,可头上钻心的疼又拉扯着他的意识,让他不得不清醒,然后看着往日里像狗一样扒着他的扈从们拿东西胡乱堵了他的嘴,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杨成周剧烈挣扎。 可显然无用。 他的花拳绣腿完全不是扈从们的对手,更别提此时的他已奄奄一息,他只能任由扈从摆弄着他,让他死得悄无声息。 杨成周兀自大睁着眼,意识彻底消失前,他仿佛听到有军士前来询问,他心中一喜,正要挣扎起身,却被扈从死死按住,眼睁睁看着假扮他的人像模像样地学着他的口气骂着军士,“没用的东西,连密林之中有刺客都不知道。” “幸亏本校尉福大命大,否则今日死在你们的粗心大意上!” 杨成周一口气上不来,挣扎着的手无力垂了下去。 他的死并没有引起周围扈从太多的情绪波动。 纨绔子弟太作践人,扈从们对他的忠心并不多,围在他身边打转,不过是为了一个好前程罢了。 如今前程没有弄到,杨成周倒死了,此事若追究下来,他们也难逃一死,但他们才不要给杨成周陪葬,他们要活着,从这个乱世活下去,看到太平盛世的那一日。 扈从的声音学的惟妙惟肖。 尤其是那种趾高气昂的跋扈,几乎跟杨成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引得军士心里直烦白眼。 这刺客着实无用,怎就没有射死杨成周呢? “是,是属下办事不利,属下这就让人去抓刺客。” 军士心里骂着杨成周,面上吩咐抓刺客,“还不快去将刺客抓回来,让校尉发落?” “喏!” 众人应诺而去。 如狼似虎的盛军冲入密林。 相蕴和弯了弯眼。 ——你们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 藏身在暗处的兰月骤然出手。 两个身穿盛军军服的军士无声倒下,被石都悄无声息拖走。 兰月去解自己身上外衫。 相蕴和努力扒着盛军衣物。 石都微微一愣,立刻转过身,伤疤仍在的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 虽有些尴尬,但他的动作却并未停下,迅速把自己的外衫脱下,团吧团吧团成一团,随手塞到马背上的行囊里。 命都快没了的档口,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矫情? ——再说了,人家兰姑娘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石都脑子里乱糟糟的。 看石都转过身,相蕴和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人是个男人,与她们的性别不一样。 “......” 大意了,在山洞同吃同住好几日,石都又细心,她几乎把石都当成兰姨一样的人。 这人还挺讲究,知道避嫌。 倒是兰姨从不将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心上,并未留意石都的反应。 这样不成,以后得提醒一下兰姨。 石都是君子,但像他这样的君子并不多,生而为人,遇到的小人远比君子多,在这种事情上,兰姨得多留心。 相蕴和心里盘算着。 “给,衣服。” 相蕴和把剥下来的衣服递给石都。 石都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多谢小女郎。” 另一边的兰月也脱完了外衫,回头一瞧,石都背着身,声音也有些不自然,不免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