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而她,不过是一个早早夭亡在乱世中的小女孩儿,一句性纯善,便写尽她的性格。 纯善二字用在她身上是好词,可用在开国帝后女儿身上,便是一个不贬不褒的中性词。 ——若她有半分像父母,又怎会尚未见证大夏的建成便撒手西去? 她是不像父母。 一点不像。 可现在,梨姨却说她很像。 不是外貌像,而是发号施令时的挥斥方遒,一种难以言说的枭雄该有的气度。 相蕴和笑了起来。 ——她喜欢这个评价,这也是她重生之后听到的最高评价。 “我是阿父阿娘的女儿,我当然像他们。” 相蕴和开心极了。 “嗯,像。” 宋梨忍俊不禁,“若二娘见了你这般模样,一定会很开心。” 相蕴和笑道,“既如此,我便再给阿娘挣一下一些赖以逐鹿中原的资本,让她更加欣慰我的成长。” “梨姨,盛军若降,其兵力必然在一万以上。” “一下子多了一万多张嘴吃饭,我军粮草必然吃紧。” “这样吧,” 相蕴和眸光轻转,“辛苦梨姨往盛军原本的营地走一趟,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粮草兵甲。” “若有,不妨带回来,让我们暂且应应急。” 盛军主将不把兵士当人看,把军饷克扣得厉害,可对于自己的享受,却是半点都没少的。 她不止一次听过,盛军主将在带兵打仗之计,身边有着美人美酒作伴。 前线拼杀而将军仍在享受,这种事情一旦传开,对于盛军原本便不高的士气是又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宋梨笑着点头,“的确该往盛军军营走一趟。” “有这种昏聩无能的三军主将,怎能不让盛军知晓呢?” 一道道军令自议事厅发出。 宋梨领着人去盛军军营。 被冲杀掠阵后的盛军大营已是一片狼藉,但宋梨搜查得仔细,还是从军营里搜出了不少东西,主将私藏的美酒,主将私藏的各种美食梅rou,以及主将私藏的各种美人。 两军相安无事时,这些美酒美rou美人让主将颇为享受,可一旦被劫营,慌里慌张逃命的主将便顾不上那么多了,美酒美rou美人全部丢下,自己醉醺醺趴上马,在亲卫们的护送下仓促往豫公谷逃命。 宋梨领着人过来时,美人们瑟瑟发抖躲在一起,见有人来搜捕,便梨花带雨祈求饶过她们性命。 “我是豫公帐下宋梨,小女郎的人。” 宋梨嫌少与这种娇滴滴的美人们打交道,先自报家门,“我们不杀俘虏。” “豫公不好美色,不会将你们据为己有。” “你们可留在小女郎身边伺候,小女郎是仁善之人,定不会亏待你们。” 想了想,宋梨又补上一句,“若不想留在方城,可待豫公出兵中原之后,你们跟随后军回中原老家。” 美人们面面相觑。 这就是传说中见人就杀凶神恶煞的反贼?怎么比她们见过的任何一个主人都好说话? 不仅好说话,还是个女人? 反贼们反大盛反得连女人都能委以重用吗? 一时间,美人们对被盛军妖魔化的反贼充满好奇。 “奴家六岁便被卖进府,没有家人,将军既不杀奴家,奴家便留在小女郎身边,伺候女郎梳洗穿衣,报答将军不杀之恩。” “奴家亦是如此。” “奴家亦愿意伺候小女郎。” 一道道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对于出身卑微的她们来讲,一生漂泊如浮萍,伺候谁不是伺候呢? 伺候相豫与伺候盛军没什么区别。 同理,伺候相豫的女儿区别也不大。 ——姜二娘是出了名的狠角色,让一代枭雄相豫的惧内名声远扬天下,在这种主母手底下讨生活,还不如去伺候小女郎呢。 美人们都愿意去相蕴和身边伺候,宋梨大手一挥儿,让亲卫们送她们去方城安置。 至于自己,便再把盛军遗留下的美食美酒清点一下,送到豫公谷招降。 这是阿和特意吩咐的,用盛军的东西来招降盛军。 盛军主将宁愿把美酒美rou放到腐烂,都不愿意分给下面的兵卒,可他们不一样,他们有了rou,是真的会分给下面的人吃的。 盛军不把兵卒当人看,反贼却给他们分rou吃,两相对比下,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 相豫与杜满把盛军赶到豫公谷。 豫公谷是一个口袋型的山谷,因相豫进驻方城,而被人称为豫公谷。 豫公谷的出口如今已让商溯命杜满提前以巨石滚木堵住,短时间内清理不了。 出口被堵,相蕴和在知晓相豫与杜满有意把盛军往豫公谷赶时,又派兰月前来支援,兰月到了之后兵分两路,一路登上山顶,铺天盖地的旌旗打起来,另一路与相豫合兵一处,让因为天亮而容易暴露真实兵力的相豫看上去兵多将广,极有威势。 当山上满是相豫旌旗,当围堵自己的反贼一眼望不到头,当自己的主将只知道逃命完全想不出对策,当自己根本没有军粮可吃时,一种绝望的情绪在盛军之中迅速蔓延。 “大哥,我们现在去招降吧!” 杜满跃跃欲试。 相豫摇头,“不着急,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那么多的兵力只能看不能动,杜满急得抓耳挠腮。 相豫眸中精光微闪,“三日后。” 仓促逃命的盛军根本来不及带军粮,三日时间,足以把大多数兵卒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个时候他带着酒rou来招降,对于他们来讲不亚于看到救世神祇。 “好吧,那我们就再等着三日。” 杜满只得耐着性子等。 三日后,宋梨送来清点完毕的盛军的酒rou。 相豫眼皮微抬,“你怎么也过来了?” 还送来盛军的酒rou? 这与兰月突然出现的行为别无二致,简直是雪中送炭。 宋梨道,“当然是受阿和之命了。” 相豫眸光微顿,心情顿时格外复杂。 ——他那死了一次的女儿到底是长大了。 长成不仅不需要他来保护,反而能做他的左膀右臂的程度。 “豫,阿和越发有你与二娘的风范了。” 兰月对相蕴和评价极高。 相豫含糊点头。 成长如此之快,是他与二娘作为父母的失责。 若他们将阿和保护得极好,阿和应是天真烂漫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手段过人。 “招降吧。” 明明打了打胜仗,相豫却兴致不高,摆摆手,对杜满道。 宋梨看了一眼相豫。 杜满满心思都是把一万多盛军据为己有的事情,没有留意相豫的细微变化,相豫一声令下,他立刻挺矛出阵,招降盛军。 “豫公不杀降。” 杜满声音洪亮。 “不杀降?” “将军不是说反贼无恶不作吗?” 饿了三天的盛军有气无力地交头接耳。 “你们的将军不把你们当人看,但到了豫公这里,大家都是生死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杜满大手一挥,亲卫抬上牛羊rou无数。 饥肠辘辘的盛军看到大块牛rou切好摆在案几上,眼睛登时红了—— 他们从军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rou。 “这些都是你们主将存下来的。” 一道清冷女声在山谷响起,“你们的将军宁愿把rou放到腐烂,也不愿分给你们吃。” “因为在他心里,你们是贱民,是蝼蚁,是不配与他一同吃rou的草芥。” 交头接耳的盛军瞬间安静!。 盛军想起稀得几乎能看到人影的米饭,想起掉在地上能把地砸个窟窿的干粮,想起自己跟随将军拼杀,自家的几亩薄田却被豪强霸占,想起自己若战死军中,家中老母妻儿却得不到多少钱粮。 在高官权贵眼里,他们就是贱如草芥的蝼蚁,是权贵们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