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懋林!” 盛元洲心头一紧,伸手去扶王懋林。 王懋林紧紧抓住盛元洲的胳膊,“王爷,您的心太善,您做得了贤王,却做不了天下主。” “可是,可是末将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愿意将您奉上皇位宝座。” “你——” 盛元洲声音无端暗哑。 “王爷,别怪末将。” 鲜血流了满地,而原本抓着盛元洲胳膊的手,此时的力气越来越小,“末将,末将只是想让您赢……仅此而已。” 盛元洲眼睛一酸,声音低沉,“本王知道。” 王懋林笑了一下,吃力说道,“不,您不知道。” 声音刚落,那只抓着盛元洲胳膊的手便无力地滑了下来。 “懋林?” 盛元洲呼吸一紧。 王懋林死了。 死于他的剑下,被他亲手逼上绝路。 “懋林!” 盛元洲悲怆出声,“军医,快请军医!” 一切已来不及。 是日,盛军三军降将旗,换丧旗。 这位盛元洲最为看重的将军,在他“死”后获得了极大的哀荣,三军服丧,是诸侯王才能有的待遇。 然而讽刺的是,王懋林并没有死,他还活着,继续着自己丧心病狂的事情,正如他自己所说,盛元洲永远不知道他能为盛元洲做到什么地步。 “此举虽然能帮王爷夺取天下,但这样的天下,王爷坐得稳吗?” 被他劝说的副将有些犹豫,“天下百姓会尊崇这样的天子吗?” 王懋林嗤笑出声,“成者为王败者寇,一旦王爷成为天下主,这开闸放水的事情怎会落在王爷头上?” “是叛军为了对抗王爷,才会丧心病狂打起了郑水的主意,可惜他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才会被郑水淹没,让王爷得了天下。” 副将心中一动。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每一个上位者都会粉饰太平,美化自己,就连大盛开国皇帝都是如此。 大盛开国皇帝明明是欺负孤儿寡母得了天下,但偏偏记载成天子戕害忠臣,他实在活不下去,才“被迫”黄袍加身,做了天下主。 大盛皇帝如此,其他皇帝亦如此。 史书是由胜利者所书写,只要胜利了,之前的事情便能一笔勾销,千百年后的岁月史书,便尽是溢美吹捧之词。 “更何况,郑水一旦决堤,危险的便不止有中原之地,更有王爷的郑地,从郑地百姓来看,王爷待百姓们极好,怎会做出放水淹他们的事情来?” 王懋林的声音仍在继续,“所以这定然是叛军对王爷的栽赃陷害,在战场上打不赢王爷,便从其他地方下手,或泼脏水,或以水攻,总之定要将王爷弄得臭名昭著,才方便他们颠覆大盛的江山。” “你若实在不放心,可换个位置,将郑水往咱们那边引一引,把戏做得足足的,自然便不会有人把事情怀疑到王爷头上。” 绑着绷带吊着胳膊的王懋林艰难给副将斟了茶,亲手送到副将手边,“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更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得。” 王懋林抬眸问副将,“你想好再来回答我。” 副将面上明明暗暗,浑浊不清。 他清楚知道王懋林的法子有多伤天害理,但更清楚知道,这的确是王爷最后的机会——王爷太过正直,不可能从正面战场上赢过姜二娘与相豫,否则他们不会想这样的主意。 “我做。” 副将缓缓抬头,“我与你一样,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情。” 是夜,一支盛军悄悄出军营,星夜奔赴郑水上游。 有了王懋林开闸放水的事情,此时的姜贞与相豫对郑水防守极严,普通人根本无从下手,但王懋林不是普通人,他打了太久的郑水的主意,太清楚哪里有可乘之机,他带着副将来到另一个地方,然后从这里下手,又一次复制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水攻。 这是他们唯一能赢姜贞的机会,他们只能放手一搏,不惜代价。 · 但彼时的姜贞,却早就对盛军有了防备,哪怕王懋林死了,盛军在为他服丧,姜贞也没有掉以轻心,反而越发紧张郑水,果然不出她所料,在盛军为王懋林服丧的半月后,一支盛军悄悄潜入郑水上游,再一次对郑水的河堤动了手脚。 姜贞静静站在夜风中,“我们的情况如何了?” “已全部完成。” 亲卫拱手答道,“只要盛军把这里的河堤挖断,这些郑水便会沿着我们提前挖好的水位冲向郑地。” “你们做得很好。” 姜贞微颔首,面上却没有任何笑意,只眯眼看着天边的冷月,眼底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相豫从夜幕中走出,上前揽住姜贞肩膀,“贞儿,你不必自责,这是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是在替天行道,是在做好事。” 姜贞没有接话。 夫妻两人并肩而站,藏身夜色之中,隔着汹涌翻滚的郑水,眺望着努力挖着河堤的盛军将士们。 “轰——” 有什么东西在咆哮,似乎是郑水的声音。 姜贞嘴角微抿。 “他们还会挖多久?” 姜贞突然问道。 亲卫看了看,“大概两个时辰。” 姜贞静了静,“既如此,便提前半个时辰通知盛军。” 她虽为政治家,可也想有一颗清白良心。 第76章 第 身为政治家, 却还想拥有一颗清白良心,这显然是一种奢望。 姜贞太清楚这样的道理,所以她的良心并不多, 也算不得清白, 仅仅提前半个时辰通知盛军。 盛军若相信,半个时辰足以让他们放弃一切站到高处, 躲过这次的无妄之灾。 若不信, 那便是他们命数如此,由不得她,她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到, 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不会再想起这次战争便饱受良心的谴责。 亲卫如释重负, “喏!” 这声喏格外清亮,带着明显的惊喜, 姜贞笑了一下,“去吧, 早去早回。” 亲卫应喏而去。 消息传到盛军大营。 “这定然是叛军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用来扰乱军心的。” 一个斥卫道, “要知道, 一旦我们退守高位, 便意味着我们现在的地形优势完全消失, 让整个郑地都暴露在叛军的兵锋之下!” 另一个斥卫却有不同的想法,“可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呢?” “我们若不撤退, 便是二十万大军尽数葬身水患, 郑地再无可以阻拦叛军兵马的实力, 叛军同样能轻而易举占领郑地。” “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 持不同意见的斥卫缓缓抬头, “另一种结果是郑水彻底决堤,淹没所有郑地。” “我们冒不起这样的风险。” “我们必须把这件事告诉王爷。” 听到消息的盛元洲微微一愣,脸色微变。 “撤军!” 这位永远气定神闲的贤王来不及披上甲衣,便指挥盛军迅速撤离。 一位将军欲言又止,“王爷,这会不会是叛军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 “我们杀了叛军多少人?哪个叛军不恨我们入骨?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举把我们彻底消灭的法子,他们怎会——” “啪!” 一声清脆的马鞭声打断将军的话。 马鞭落在将军脸上,将军的脸顷刻间肿了起来,将军不可思议摸了摸被马鞭抽过的脸,难以置信抬起头。 马背上的盛元洲声音冷冷,神色鄙夷,“你以为叛军都是什么人?以为姜二娘又是什么人?” “故意让郑水决堤以灭敌军的事情,懋林做得出来,姜二娘做不出。” “此人虽极枭雄,但素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连梁王这种货色她都容得下。” “像她这种人,若不是懋林又生事端,她怎会以牙还牙,行如此毒辣之策?” “王爷息怒。” 将军面色微尬,“是末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末将知错。” 盛元洲收回视线,“既然知错,便去将功补过。” “你领五千人往郑水上游走一遭,阻止王懋林挖郑水河堤。” “喏。” 这是两手准备的意思,将军连忙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