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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惟谨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没有捏回去。 林悠然意识到不妥,连忙放开。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知道,屯田的命令是官家下的,如今的保州防御使是你的老师杨六郎。虽然你贵为皇亲,也不好带头抗命,所以,河沿儿食肆非拆不可。” 赵惟谨挑眉道:“后面是不是要加一个‘但是’?” 林悠然丢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道:“但是!凡事有例外,我在这里开一个食肆,往后军爷们干完活还能吃上口热乎饭,也算变相支持屯田了,岂不两全其美?” 赵惟谨缓缓点头,调侃道:“确实两全其美,既让你得了一间铺子,还顺带着有了这些兵士做客源。” 小心思被识破,林悠然也不带脸红的,转而祭出杀手锏:“听说占城国进贡了一种早熟、耐旱、产量高的稻种,从播种到收获不过五十余日,北方春夏之际也能种。” 赵惟谨目光一顿,问:“你怎么知道?” “在雄州时听人说的。”林悠然含糊地编了个借口。 实际上是从历史课本上学的。占城稻在中原地区推广种植,正是在澶渊之盟签订不久。保州、雄州一代挖溏泺,种稻谷,遍植桑榆,也是为了防止辽国的战马长驱直入。 “我还听说,杨防御使想在保州试种占城稻,却苦于无人懂得耕种方法。” “然后呢?”赵惟谨轻声问。 林悠然掏出事先写好的小册子,说:“我这里有一个‘精耕细作’的法子,郡公看看,能不能换一个食肆?” “精耕细作”的种植方式在北宋前期还没有全面推广,许多地区依旧“靠天收”,这也是粮食产量低的主因。 林悠然的这份耕作手册从育种、施肥,到收割、贮藏写得十分详细,可以说是跨越时空的宝贵经验。 当她一笔一划写下这份耕作手册的时候,想过可能会引起赵惟谨的怀疑,但她还是决定交出来,不单单是为了换食肆,也想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为这个时代做一点贡献。 赵惟谨的目光落在那一行行娟秀的字迹上,神色越发肃然。 林悠然藏起紧张,故作镇定地问:“郡公可是觉得这法子不好?” 赵惟谨抬头看向她,缓缓开口:“你是如何得知的?” 林悠然原本想说“从一位云游的老僧那里听说的”,然而,对上赵惟谨墨色的眸子,话到嘴边愣是变成了—— “我有我的消息渠道,现在不方便说,若是以后有机会再告诉郡公,可好?” 沉默许久,赵惟谨才将耕作手册收入袖中,望着她眼底的藏起的忐忑,丢下一句“如你所愿”,便离开了。 碎金留给了林悠然,装满陶罐的铜钱也没拿。 林悠然本该是欢喜的,然而看着他陷入浓黑夜色的身影,心却沉甸甸的。 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假装偶遇送她回家,只留给他一个猜不透的背影。 他似乎有些失望? 为什么? 银杏林大宅。 鱼不考放下耕作手册,说:“我觉得吧,眼下更重要的是弄清楚林小娘子的身份,前有翻斗车,后有耕作手册,她若不是细作,就是于国有功,肯定得报上去。” 赵惟谨呷了口茶,嗤笑道:“你觉得一个细作会不懂得隐藏自己,反而上赶着出头冒尖吗?” “我也没说她一定就是啊!” 鱼不考小心观察着赵惟谨的神色,斟酌着语气道:“不然派个人去雄州查一查,若林小娘子当真清白,你用起来也放心是不是?” 赵惟谨眉心一蹙,沉声道:“说话注意些,我用她做什么?” “做、做饭啊?不然还能做什么?”鱼不考无辜极了。 赵惟谨轻咳一声,心虚地转移话题:“那就叫人去雄州走一趟,若冤枉了她,就把你半年的俸禄扣下,给她当开张贺礼。” 鱼不考顿时苦了脸,我这是为了谁啊! 夜里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珠落在瓦片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赵惟谨在廊下枯立许久,望着雨水流进燕子窝,枝头的青杏落了一地,袖中手册几乎被他攥成两截。 到底是担心的。 他幼年父母双亡,被族人欺凌,有幸被孝章皇后收养,安稳日子没过几年,这位唯一的亲人也郁郁而终。 少年时投身军中,须得付出比旁人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抵消因身份带来的“便利”,用实力赢得认可。 实力太强也不行,为免官家猜忌,他在风头正盛时急流勇退,回到这穷乡僻壤,早早地过起了“养老”生活。 想要的抓不住,得到的担心被他牵连。一路走来一直在失去,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 那日在桐花树下看到林悠然,灰暗的视野中终于多出一抹生动的色彩。倘若连她都是别有用心、故意接近…… 赵惟谨闭上眼。 从保州到雄州,军中快马两个时辰就能跑个来回。派出去的人冒雨出去,在雄州盘桓一夜,天微微亮就回来了。 他把调查结果写在纸上,呈给赵惟谨。 短短几行字,却让赵惟谨指尖泛白。 与此同时,豆腐坊。 一只毫不起眼的灰色信鸽扑啦啦落在窗台上,林悠然解下它脚上的竹筒信,狐疑地打开。 --